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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六国

  楚之先出自帝颛顼,其裔孙曰陆终,娶于鬼方氏,是谓女溃。盖孕而三年不育,启其左胁,三人出焉,启其右胁,三人又出焉。其六曰季连,是为芈。其後有鬻熊子为文王师,成王举文武勤劳,而封熊绎於楚,食子男之采,其十世称王。怀王佞臣上官、子兰,斥远忠臣,屈原作离骚之赋,自投汨罗水。因为张仪所欺,客死于秦。到王负刍,遂为秦所灭。百姓哀之,为之语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自颛顼至负刍六十四世,凡千六百一十六载。

  燕召公奭与周同姓,武王灭纣,封召公於燕。成王时入据三公,出为二伯,自陕以西,召公主之。当农桑之时,重为所烦劳,不舍乡亭,止于棠树之下,听讼决狱,百姓各得其所。寿百九十余乃卒。後人思其德美,爱其树而不敢伐,诗甘棠之所作也。九世称侯,八世称公,十世称王,到王喜为秦所灭。燕外迫蛮、貊,内笮齐、晋,崎岖强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载,於姬姓独後亡,非盛德之遗烈,岂其然乎?

  韩之先与周同姓,武子事晋献公,封於韩原,因以为姓。

  韩厥因卜者之繇,陈成季之功,绍赵氏之孤,建程婴之义,为晋名卿,实天所相。其四代始舆赵、魏俱得列为诸侯矣。五世称王,到王安为秦所灭。

  魏之先,毕公高之後也。毕公舆周同姓,武王灭纣,封高於毕,因以为姓。其裔孙曰毕万,事晋献公。献公伐魏,灭之,以封万。卜偃曰:“毕万之後必大。万,盈数;魏,大名也。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名之大,以从盈数,以是有众,不亦宜乎?”其六世称侯,侯之孙称王,到王假为秦所灭。赵之先与秦同祖,其裔孙曰造父,於周穆王为御骅骝,?耳之乘,西谒西王母,东灭徐偃王,日驰千里,帝念其功,赐以赵城,因以为姓。子叔带始去周事晋。其後简子地过于诸侯,权重于晋侯。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呼□扁鹊视之。

  出,董安于问。扁鹊曰:“血脉治也,勿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於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之败秦师於崤而归纵淫,此子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间,间必有言也。”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熊欲援我,射之,中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死。帝甚嘉之,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翟犬曰:‘及汝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衰,十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而藏之。以扁鹊之言告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将刃。当道者曰:“吾欲有谒於主君。”从者以闻。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晰也。”。当道者曰:“屏左右,愿有以谒。”简子屏人。当道者曰:“子君之病,臣在帝侧。”简子曰:“然。子之见我何为?”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罴,皆死。”简子曰:“是且何也?”当道者曰:“晋国且大难,主君首之。

  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罴皆其祖也。”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於翟,皆子姓也。”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属我一翟犬,曰‘及汝子之长以赐之’。夫儿何说以赐翟犬?”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其必有代。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於翟。”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见。无几,范、中行作乱,简子灭之,此熊罴之效应也。

  简子卒,无恤立,是为襄子。智伯攻襄子,襄子奔之,保晋阳。原过从,後,至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与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遣赵无恤。”原过既至,以告襄子。斋三日,亲自剖竹,有朱书曰:“无恤,余霍太山阳侯大吏。三月丙戌,余将使汝反灭智氏。亦立我于百邑,余将使赐若林胡之地。至于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鸟喙,须眉髭髯,大膺大匈,修下而冯上,左任介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三国攻晋阳,岁余,乃以汾水灌其城,城不没者三板。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张孟谈乃夜出见韩、魏,韩、魏反与合谋而灭智氏,共分其地。放是赵北有代,南并智氏。遂祀三神於百邑,使原过主霍太山。至武灵王,竟胡服骑射,辟地千里。到王迁,信秦反间之言,杀其良将李牧而任赵括,遂为所灭。此童谣曰:“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上生毛。”

  陈完字敬仲,陈厉公之子也。初,懿氏卜妻之,其繇曰:“是谓凤凰于飞,和呜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与京。”周史有以周易筮之,遇观之否,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

  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厉公为蔡所灭杀,国内乱,完奔于齐。齐侯以为卿,辞曰:“羁旅之臣,幸若获宥,及於宽政,赦其不闲教训而免诸罪戾,弛於负担,君之惠也,所获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谤。诗云:‘翘翘车乘,绍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使为工正。饮桓公酒,乐,公曰:“以火。”辞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礼,弗继以淫,义也;以君成礼,弗纳於淫,仁也。’”桓公嘉之,爱敬日新,位比高、国,始食田采,姓田氏焉。六世田成杀简公。其三世曰和,迁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祀太公以下。後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列於周室。其孙曰威王。到王建,用后胜之计,又宾客多受秦金,劝王朝秦,不修战备,秦兵平步入临?,民无敢格者。迁王建於共,国人歌之曰:“松耶柏耶?亡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不祥也。

  谨按《战国策》、太史公记: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戮力,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囊括八荒之意。当是之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恃猛将锐卒,因间伺隙,略定西河之城,南并汉中,西定巴、蜀,东割膏腴之壤,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不爱尊爵重宝,以致天下之士。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夫四豪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爱人,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其後复有宁越、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陈轸、召滑、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廉颇之属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军攻秦。秦人开关延敌,六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一矢遗镞之费,而关东已困。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

  及至始皇,承六世之遗烈,抗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叱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兼帝皇而威四海。于时议者恨楚之疏远屈原,魏不用公子无忌,故国削以至于亡。秦因愚弱之极,运震电之萧条,混壹海内,为汉驱除。盖乘天之所坏,谁能枝之?虽阿衡宰政,贲、育驭戎,何益於事。且有强兵良谋,杂袭继踵,每辄挫衄,亦足以祛蔽启蒙矣。始皇自以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遂恣雎旧习,矫任其私知,坑儒燔书,以愚其黔首,穷奢肆欲。力役无餍,毒流诸夏,乱延蛮貊。由是二世绝祀,以成大漠之资。高祖践祚,四海?安。世宗攘夷境,崇演礼学,制度文章,冠於百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