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僭伪列传三
王建,陈州项城人。唐末,隶名于忠武军。秦宗权据蔡州,悬重赏以募之,建 始自行间得补军候。广明中,黄巢陷长安,僖宗幸蜀。时梁祖为巢将,领众攻襄、 邓,宗权遣小校鹿晏宏从监军杨复光率师攻之,建亦预行。是岁,复光入援京师, 明年破贼收京城。初,复光以忠武军八千人立为八都,晏宏与建各一都校也。复光 死,晏弘率八都迎扈行在,至山南,乃攻剽金、商诸郡县,得兵数万,进逼兴元, 节度使牛丛弃城而去,晏宏因自为留后,建等为属郡刺史,不令之任。俄而晏宏正 授节旄,恐部下谋己,多行忍虐,由是部众离心。建与别将韩建友善,晏宏益猜二 建,伪待之厚,引入卧内。二建惧,夜登城慰守陴者,因月下共谋所向,谓韩建曰: “仆射甘言厚德,是疑我也,祸难无日矣,早宜择利而行。”韩曰:“善。”因率 三千人趋行在,僖宗嘉之,赐与巨万。分其兵为五都,仍以旧校主之,即晋晖、李 师泰、张造与二建也,因号曰随驾五都,田令孜皆录为假子。及僖宗还宫,建等分 典神策军,皆遥领刺史。
王建,陈州项城人。唐朝末年,加入忠武军。秦宗权盘踞蔡州,悬重赏来招募他,王建才从行伍之间得以补任军候。广明年间,黄巢攻陷长安,僖宗移驾蜀地。当时后梁太祖还是黄巢部将,带领众军进攻襄州、邓州,秦宗权派小校鹿晏弘跟着监军杨复光领兵进攻梁太祖,王建也在军中。这一年,杨复光增援京城,第二年攻破黄巢乱寇收复京城,当初,杨复光将忠武军八千人分为八都,鹿晏弘与王建各为一都校尉。杨复光死后,鹿晏弘率领八都士兵前往保卫皇帝出行居住的地方,到山南,就攻击抢劫金州、商州各郡县,收得士兵数万人,进逼兴元府,兴元节度使牛丛弃城而逃,鹿晏弘因而自封为留后,以王建等人为府属州郡的刺史,却不让他们去上任。不久鹿晏弘被正式授与符节大旗,怕部下谋害自己,就做了很多残忍暴虐的事,因此部下将士与他离心。王建与另一将领韩建很友好,鹿晏弘更加猜疑这两人,假装对待他们优厚,引进自己寝室内。两人害怕,夜晚爬上城墙告慰守卫城墙的士兵,在月下一起商量出路,王建对韩建说:“鹿晏弘仆射甜言蜜语,是猜疑我们,祸难不远了,应早点选择一个好的去处。”韩建说“:说得对。”于是率领三千人投奔皇帝出行所在的地方,僖宗嘉许他们,赐给巨额财富。将他们的士兵分作五都,归隶以前的校尉晋晖、李师泰、张造和王建、韩建领导,因而号称为随驾五都,田令孜把五人都收为自己的养子。到僖宗驾返长安宫殿后,王建等人分别掌管神策军,都兼任地方刺史。
光启初,从僖宗再幸兴元,令孜惧逼,求为西川监军,杨复恭代为观军容使。 建等素为令孜所厚,复恭惧不附己,乃出五将为郡守,以建为壁州刺史。天子还京, 复恭以杨守亮镇兴元,尤畏建侵己,屡召之。建不安其郡,因招合溪洞豪猾,有众 八千,寇阆州,陷之,复攻利州,刺史王珙弃城而去。建播剽二郡,所至杀掠,守 亮不能制。东川节度使顾彦朗,初于关辅破贼时与建相闻,每使人劳问,分货币军 食以给之,故建不侵梓、遂。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忧其胶固,谋于监军田令孜,曰: “王八,吾子也,彼无他肠,作贼山南,实进退无归故也。吾驰咫尺之书,可以坐 置麾下。”即飞书招建。建大喜,遣使谓彦朗曰:“监军阿父遣信见招,仆欲诸成 都省阿父,因依陈太师得一大郡,是所愿也。”即之梓州见彦朗,留家寄东川,选 精甲三千之成都。行次鹿头,或谓敬瑄曰:“建,今之剧贼,鸱视狼顾,专谋人国 邑,傥其即至,公以何等处之?彼建雄心,终不居人之下,公如以将校遇之,是养 虎自贻其患也。”敬瑄惧,乃遣人止建,遽修城守。建怒,遂据汉州,领轻兵至成 都。敬瑄让之曰:“若何为者,而犯吾疆理?”建军吏报曰:“阆州司徒比寄东川, 而军容太师使者继召,今复拒绝,何也?司徒不惜改辕而东,而北省太师,反为拒 绝,虑顾梓州复相嫌间,谓我何心故也。使我来报,且欲寄食汉州,公勿复疑。” 时光启三年。居浃旬,建尽取东川之众,设梯冲攻成都,三日不克而退,复保汉州。 月余,大剽蜀土,进逼彭州,百道攻之,敬瑄出兵来援,建解围,纵兵大掠,十一 州皆罹其毒,民不聊生。
光启初年,跟随僖宗再次到兴元府,田令孜害怕受逼,请求作西川监军,杨复恭代任观军容使。王建等人一向被田令孜厚爱,李复恭怕他们不归附自己,就派出这五位将领到下面任郡守,任王建为壁州刺史。天子回京以后,杨复恭以杨守光镇守兴元府,更害怕王建害自己,屡次招召他。王建在郡任上也不安,因而聚合溪流山洞的豪强滑寇,得到八千部下,寇犯阆州,攻陷了它,又进攻利州,刺史王珙弃城而逃。王建剽劫两郡,杨守亮不能禁止。东川节度使顾彦朗,当初在京城附近攻黄巢时与王建相识,常派人慰问,将货币军粮分给他,所以王建不侵犯梓州和遂州。西川节度使陈敬蠧怕王建势力巩固,与监军田令孜商量,田令孜说“:王八,是我的养子,他没有别的主意,在山南当贼寇,实在是进退维谷的原因。我急送给他几行书信,可以让他归于我们旗下。”于是飞快地传信招王建。王建非常高兴,派使者对顾彦朗说:“监军养父写信招收我,我想去成都探望义父,因便依附陈太师,得统率一处大郡,是我所愿望的。”即到梓州见顾彦朗,将家人寄留在东川,挑选精锐甲士三千人到成都。走到鹿头,有人对陈敬蠧说:“王建是现今最厉害的贼寇,像鸱枭一样地瞪着眼睛,像恶狼一样地环视四周,专门图谋别人的国土城邑,如果他一来,您用什么职位安置他?那王建野心勃勃,终将不居于人下,您如果以将校对待他,是养虎贻患。”陈敬蠧害怕了,就派人拦阻王建,急忙修筑城防。王建大怒,就占据汉州,率领轻装士兵到成都,陈敬蠧责问他说“:你们是干什么的,竟敢犯我疆土?”王建的军官回答说“:我们阆州司徒前不久寄身在东川,而贵处观军容太师派使者招召,现又加以拒绝,是为什么?我们司徒不惜改变方向到东边来,来这里探望太师,反而被拒绝。担心顾彦朗又会嫌弃我们,不理解我们此行是什么用心。所以司徒派我们来报告,准备暂时在汉州讨口饭吃,您不要再猜疑。”这时是光启三年(887)。住下才一、二十天,王建全部调来东川的兵力,架长梯冲击进攻成都,三天没攻下而退回,再据守汉州。一个多月,大肆抢劫蜀地,进逼彭州,从各个方向进攻,陈敬蠧派兵来救援,王建撤除对彭州的围困,放纵士兵大肆抢劫,十一州都遭受他的荼毒,民不聊生。
建军势日盛,复攻成都,敬瑄患之,顾彦朗亦惧侵己。昭宗即位,彦朗表请雪 建,择大臣为蜀帅,移敬瑄他镇,乃诏宰臣韦昭度镇蜀,以代敬瑄。敬瑄不受代, 天子怒,命顾彦朗、杨守亮讨之,时昭度以建为牙内都校,董其部兵。《鉴戒录》 云:昭度以部兵置行府。
王建兵力一天天壮大,又进攻成都,陈敬蠧害怕他,顾彦朗也怕他侵害自己。唐昭宗即位,顾彦朗上表请求洗刷王建罪名,挑选一位大臣作为蜀地统帅,调动陈敬蠧镇守他方,于是诏令宰臣韦昭度统率蜀地,以代替陈敬蠧。陈敬蠧不接受替代,天子大怒,命令顾彦朗、杨守亮征讨他,这时韦昭度以王建为牙内都校,掌管他部下兵马。到皇室军队不得取胜时,王建对韦昭度说:“相公您调动数万部队,讨伐逆贼不能奏效,军粮运输供应不上,最近听说朝廷迁都洛阳以来,藩镇互相兼并,朝廷听任他们,没有余暇处置,与其劳累军队来征伐蛮族地区,不如顺从而赦免他们,再率领军队平定中原,这才是国家的根本大事。相公何不回去朝见皇上,与皇上合谋计划?”韦昭度迟疑未决。一天,王建暗地里叫军士在行府门外抓住韦昭度的身边官吏,把他斫成肉块吃掉,王建慢慢启发韦昭度说:“是因为军士没有粮食,才至于这样了!”韦昭度大为惊骇,于是留下符节交给王建,当天就向东返回。才出剑门,王建就派重兵把守关门,不让东方军队进来。
及王师无功,建谓昭度曰:“相公兴数万之众,讨贼 未效,饷运交不相属。近闻迁洛以来,籓镇相噬,朝廷姑息不暇,与其劳师以事蛮 方,不如从而赦之,且以兵威靖中原,是国之本也。相公盍归朝觐,与主上画之。” 昭度持疑未决。一日,建阴令军士于行府门外擒昭度亲吏,脔而食之,建徐启昭度 曰:“盖军士乏食,以至于是耶!”昭度大惧,遂留符节与建,即日东还。才出剑 门,建即严兵守门,不纳东师。月余,建攻西川管内八州,所至响应,遂急攻成都, 田令孜登城谓建曰:“老夫与八哥相厚,太师久以知闻,有何嫌恨,如是困我之甚 耶!”建曰:“军容父子之恩,心何敢忘,但天子付以兵柄,太师孤绝朝廷故也。 苟太师悉心改图,何福如之!”又曰:“吾欲与八哥军中相款,如何?”曰:“父 子之义,何嫌也。”是夜,令孜携蜀帅符印入建军授建。建泣谢曰:“太师初心太 过,致有今日相戾,既此推心,一切如旧。”翌日,敬瑄启关迎建,以蜀帅让之, 建乃自称留后,表陈其事。明年春,制授检校太傅、成都尹、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 度事、管内观察处置、云南八国招抚等使,时龙纪元年也。移敬瑄于雅州安置,仍 以其子为刺史,既行,建令人杀之于路,令孜仍旧监军事。数月,或告令孜通凤翔 书问,下狱饿死。《蜀梼杌》云:“敬瑄废处雅州,以其子为刺史。既行,建遣杀 于三江,令孜仍监其军,复以令孜阴附凤翔,下狱饿死。
一个多月,王建进攻西川管区八州,所到各州都响应他,于是猛烈进攻成都,田令孜登上城墙对王建说“:老夫与八哥交情深厚,陈太师久已听说,有什么嫌隙怨恨,来这样重重围困我们呢?”王建说:“监军与我有父子之恩,内心怎敢忘记,只是天子交给我兵权,而陈太师又离绝朝廷的缘故。如果陈太师真心改变主意,还有什么福能比得上!”田令孜又说:“我想到八哥军中洽谈,怎么样?”王建说“:父子之义,怎能嫌弃呢?”当夜,田令孜携带蜀地统帅的符印到王建军营中交给王建。王建笑着推辞说“:陈太师当初太不应该,以致有今天的对立,既然如此推心置腹,一切都像从前那样。”第二天,陈敬蠧打开城门迎接王建,将蜀帅职位让给他,王建于是自称为留后,上表陈述这件事。第二年春天,诏令授王建检校太傅、成都尹、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观察处置云南八国招抚等使,这是龙纪元年(889)的事。调陈敬蠧到雅州安置,又以他儿子为刺史。当陈敬蠧上路后,王建令人将他杀死在路上。田令孜仍旧任监军。几个月后,有人告发田令孜与凤翔李茂贞有书信往来问候,王建就将田令孜关进牢中活活饿死。
建雄猜多机略,意常难测,既有蜀土,复欲窥伺东川,又以彦朗婚姻之旧,未 果行。会彦朗卒,弟彦晖代为梓帅,交情稍怠。李茂贞乘其有间,密构彦晖,因与 茂贞连盟,关征疆吏之间,与蜀人得失。大顺末,建出师攻梓州,彦晖求援于凤翔, 李茂贞出师援之,建即围解,自是秦、川交恶者累年。后建大起蜀军,败岐、梓之 兵于利州,彦晖惧,乞和,请与岐人绝,许之。景福中,山南之师寇东川,彦晖求 援于建,建出兵赴之,大败兴元之众。洎军旋,建承虚奄袭梓州,据彦晖,置于成 都,遂兼有两川,自此军锋益炽。天复初,李茂贞、韩全诲劫迁车驾在凤翔,梁祖 攻围历年。建外修好于汴,指茂贞罪状,又阴与茂贞间使往来,且言坚壁勿和,许 以出师赴援,因分命诸军攻取兴元。比及梁祖解围,茂贞山南诸州皆为建所有,自 置守将。及茂贞垂翅,天子迁雒阳,建复攻茂贞之秦、陇等州,茂贞削弱不能守。 或劝建因取凤翔,建曰:“此言失策,吾所得已多,不俟复增岐下。茂贞虽常才, 然名望宿素,与硃公力争不足,守境有余。韩生所谓入为扞蔽,出为席藉是也。适 宜援而固之,为吾盾卤耳。”及梁祖将谋强禅,建与诸籓同谋兴复,乃令其将康晏 率兵三万会于凤翔,数与汴将王重师战,不利而还。赵匡凝之失荆、襄也,弟匡明 以其幹奔蜀,建因得夔、峡、忠、万等州。及梁祖开国,蜀人请建行刘备故事。建 自帝于成都,改元永平。五年,改元通正。是年冬,改元天汉,又改元光天。在位 十二年,年七十二。子衍嗣。
王建疑心特重而又足智多谋,难以测知他的心意。已经拥有了蜀地,还想图谋东川,又因跟东川顾彦朗有姻亲,没有立即行动。恰逢顾彦朗去世,他弟弟顾彦晖代为梓州统帅,交情逐渐淡薄。李茂贞乘他们之间有裂痕,密切联络顾彦晖,顾彦晖因而与李茂贞结盟,在关税征赋使者往来之间,与蜀人相龃龉。大顺末年,王建出兵进攻梓州,顾彦晖向凤翔李茂贞求援,李茂贞发兵援助他,王建即撤除对梓州的包围。从此秦、川交恶多年。后来王建大批出动蜀军,在利州打败岐下和梓州的军队,顾彦晖害怕,请求讲和,请求与岐人断绝关系,王建答应了他。景福年间,山南军队寇犯东川,顾彦晖向王建求援,王建出兵奔援他,大败兴元府军队。当凯旋回师时,王建乘虚扑袭梓州,俘获顾彦晖,安置在成都,于是兼有了东、西两川,从此军势更加强盛。天复初年,李茂贞、韩全诲将唐昭宗劫持到凤翔,梁太祖围攻凤翔一年多。王建表面上与梁太祖修好,指责李茂贞的罪状,暗地里又与李茂贞秘密派使者交往,并要李茂贞坚守城墙不要妥协,答应出兵奔赴支援,于是分别命令各路军队攻占兴元。到梁太祖解除对凤翔的包围时,李茂贞的山南各州都被王建占有,自己安置守将。当李茂贞势力衰微时,天子迁往洛阳,王建又进攻李茂贞的秦、陇等州,李茂贞势弱不能坚守。有人劝王建趁机攻取凤翔,王建说:“这话没有策略,我得到的已经很多,不须再增加岐下。李茂贞虽然才能平常,但他是名高望重的老辈,与朱公争势力量不行,但守卫本境力量有余。这就是韩生所说的入能固守捍卫,出则被人欺凌。适当给予支持让他存在,可作为我们的屏障。”当梁太祖想要谋取帝位时,王建与各藩镇合谋复兴,于是命令他的大将康晏率领三万大军集中在凤翔,多次与梁军王重师部队战斗,不能取胜,就撤回来了。赵匡凝丢失荆州、襄州时,他弟弟赵匡明带着妻子儿女逃奔蜀地,王建因而获取夔、峡、忠、万等州。当梁太祖建国时,蜀人请王建仿照刘备的先例,王建便在成都自称为蜀国皇帝,改年号叫永平。五年后,改年号叫通正。这年冬天,又改年号叫天汉,接着又改年号叫光天。在位十二年,年七十二岁去世。
衍,建之幼子也。建卒,衍袭伪位,改元乾德。六年十二月,改明年为咸康。 秋九月,衍奉其母、徐妃同游于青城山,驻于上清宫。时宫人皆衣道服,顶金莲花 冠,衣画云霞,望之若神仙,及侍宴,酒酣,皆免冠而退,则其髻髽然。又构怡神 亭,以佞臣韩昭等为狎客,杂以妇人,以恣荒宴,或自旦至暮,继之以烛。伪嘉王 宗寿侍宴,因以社稷国政为言,言发涕流,至于再三。同宴佞臣潘在迎等姑奏衍云: “嘉王好酒悲。”因翻恣谐谑,取笑而罢。自是忠正之臣结舌矣。
王衍,是王建的小儿子。王建死后,王衍承袭伪前蜀国君位,改用乾德年号纪年。乾德六年(924)十二月,改第二年年号为咸康。秋天九月,王衍陪母亲徐妃同游青城山,在上清宫休息。这时宫人都穿着道士衣服,戴着金莲花冠,衣服上画着云霞,远望她们就像神仙,让她们陪酒时,喝到酣醉,都取掉冠帽退下,头上的发髻才一个个都现出来。又修建起怡神亭,以佞臣韩昭为狎客,再加上女人,以恣意荒淫喜乐,有时从早到晚,接着点上烛火继续宴乐。伪嘉王宗寿陪酒时,要王衍以社稷国政为重,一言既出,涕泗横流,反复哭请。而一同陪宴的佞臣潘在迎等却对王衍说“:嘉王喜欢在喝酒时悲伤。”因此反而更加恣意笑闹,一直取笑到最后。从此忠诚正直的臣子都闭口不谏了。
时中国多故,衍得以自安。唐庄宗平梁,遣使告捷于蜀,蜀人恟惧,致礼复命, 称“大蜀国主致书上大唐皇帝”,词理稍抗,庄宗不能容,遣客省使李严报聘,且 市宫中珍玩,蜀人皆禁而不出。衍既冲呆,军国之政,咸委于人。有王宗弼者,为 六军使,总外任;宋光嗣者,为枢密使,总内任。洎严至蜀,光嗣等曲宴,因言中 国近事,严亦引近事折之,语在严传。光嗣等闻严辩对,畏而奇之。及严使还,奏 庄宗曰:“王衍呆童耳,宗弼等总其兵柄,但益家财,不恤民事,君臣上下,惟务 穷奢。其旧勋故老,弃而不任,蛮蜓蜑之人,痛深疮痏。以臣料之,大兵一临,望 风瓦解。”庄宗深然之,遂蒐兵括马,有平蜀之心。唐师未起时,伪东川节度使宋 承葆献计于衍云:“唐国兵强,不早为谋,后将焉救?请于嘉州沿江造战舰五百艘, 募水军五千,自江下峡,臣以东师出襄、邓,水陆俱进,东北沿边,严兵据险。南 师出江陵,利则进取,否则退保硖口。又选三蜀骁壮三万,急攻岐、雍,东据河、 潼,北招契丹,啖以美利,见可则进,否则据散关以固吾圉,事纵不捷,亦攻敌人 之心矣。”衍不从。
这时中原颇多变故,王衍得以自安一时一地。后唐庄宗平定后梁后,派使者到蜀地告捷,蜀人惊扰不安,而回信礼答时,妄称“大蜀国主致信给大唐皇帝”,言辞间不甚驯服,庄宗不能容忍,便派客省使李严前往回礼,又收买他们宫中的珍宝玩物,他们都藏起不拿出来。王衍既然年幼无知,军队和国家的事务,全交给别人。有叫王宗弼的,任六军使,总管朝外事务;宋光嗣,任枢密使,总管朝内事务。当李严出使回来后,上奏庄宗说:“王衍不过是一傻小子罢了,王宗弼等掌握兵权,只管积聚家财,不安抚人民,君臣上下,都只追求穷奢极欲,那些功勋重臣,都被弃置不用,川蜀的人民,深受苦痛。以我估计,大军一到,伪蜀便将望风瓦解。”庄宗深以为是,便招兵买马,有平定蜀地之志。唐军尚未发兵时,伪东川节度使宋承葆向王衍献策说“:唐国兵力强大,不趁早做打算,以后将怎么挽救?请在嘉州沿江建造五百艘战舰,招募五千名水军,从长江下峡州;我再从东面出兵襄州、邓州,水陆一齐推进,靠东北一带边境,布设重兵把守。从南边出兵江陵,顺利就向前进攻,不利就退守硖口。再挑选三蜀之地的骁勇士卒三万人,急攻岐下、雍州,东面据黄河、潼关之险,北面招诱契丹,用厚利引诱他们,如可能就前进,不行就据散关以固守疆土,即使不能获胜,也能动摇敌人军心。”王衍不听从。
唐同光三年九月十日,庄宗下制伐蜀,命兴圣宫使魏王继岌为都统,枢密使郭 崇韬为行营都招讨。其月十八日,魏王统阙下诸军发洛阳。十一月二十一日,魏王 至德阳,衍报云:“比与将校谋归国,伪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南北院宣徽使李 周辂、欧阳晃等四人异谋荧惑,臣各已处斩,今送纳首级。”是日,衍上表曰: “臣衍先人建,久在坤维,受先朝宠泽,一开土宇,将四十年。顷以梁孽兴灾,洪 图版荡,不可助逆,遂乃从权,勉徇众情,止王三旬,固非获已,未有所归。臣辄 绍鎡基,且安生聚。臣衍诚惶诚恐,伏惟皇帝陛下,嗣尧、舜之业,陈汤、武之师, 廓定寰区,削平凶逆,梯航垂集,文轨混同。臣方议改图,便期纳款,遽闻王师致 讨,实抱惊危。今则将千里之封疆,尽为王土;冀万家之臣妾,皆沭皇恩。必当舆 榇乞降,负荆请命。伏惟皇帝陛下,回照临之造,施覆帱之仁,别示哀矜,以安反 侧。傥坟茔而获祀,实存没以知归,臣无任望恩虔祷之至。乙酉年十一月日,臣王 衍上表。”其月二十七日,魏王至成都北五里升仙桥,伪百官班于桥下,衍乘行舆 至,素衣白马,牵羊,草索系首,面缚衔璧,舆榇于后。魏王下马受其璧,崇韬释 其缚,及燔其榇,衍率伪百官东北舞蹈谢恩。礼毕,拜,魏王、崇韬、李严皆答拜。 二十八日,王师入成都。自起师至入蜀城,凡七十五日。案:以下原本残阙。据 《欧阳史》云:同光四年,衍行至秦川驿,庄宗用伶人景进计,遣宦者向延嗣诛其 族。天成二年,封衍顺正公,以诸侯葬。《五代史补》:王建在许下时,尤不逞, 尝坐事遭徒,但无杖痕尔。及据蜀,得马涓为从事,涓好诋讦,建恐为所讥,因问 曰:“窃闻外议,以吾曾遭徒刑,有之乎!”涓对曰:“有之。”建恃无杖痕,且 对众,因袒背以示涓曰:“请足下试看,有遭杖责而肌肉如是耶!”涓知其诈,乃 抚背而叹曰:“大奇,当时何处得此好膏药来。”宾佐皆失色,而涓晏然。王建之 僭号也,惟翰林学士最承恩顾,侍臣或谏其礼过,建曰:“盖汝辈未之见也。且吾 在神策军时,主内门鱼钥,见唐朝诸帝待翰林学士,虽交友不若也。今我恩顾,比 当时才有百分之一尔,何谓之过当耶!”论者多之。杜光庭,长安人,应《九经》 举不第。时长安有潘尊师者,道术甚高,僖宗所重,光庭素所希慕,数游其门。当 僖宗之幸蜀也,观蜀中道门牢落,思得名士以主张之。驾回,诏潘尊师使于两街, 求其可者,尊师奏曰:“臣观两街之众,道听涂说,一时之俊即有之,至于掌教之 士,恐未合应圣旨。臣于科场中识《九经》杜光庭,其人性简而气清,量宽而识远, 且困于风尘,思欲脱屣名利久矣,以臣愚思之,非光庭不可。”僖宗诏而问之,一 见大悦,遂令披戴,仍赐紫衣,号曰广成先生,即日驰驿遣之。及王建据蜀,待之 愈厚,又号为天师。光庭尝以《道》、《德》二经注者虽多,皆未能演暢其旨,因 著《广成义》八十卷,他术称是,识者多之。
后唐同光三年(925)九月十日,庄宗下令伐蜀,命兴圣宫使魏王李继岌为都统,枢密使郭崇韬为行营都招讨。十八日,魏王统帅京城各军离开洛阳。十一月二十一日,魏王到达德阳,王衍杀死伪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和南北院宣徽使李周辂、欧阳晃等四人,献上他们的首级,上表乞降。二十七日,魏王到达成都北边五里远的升仙桥,伪前蜀国百官排列于桥下,王衍乘车子来到,白衣白马,牵着羊,用草绳系着脖子,双手缚在后面,口中衔着璧玉,后面车子上载着一副棺材。魏王下马接受他的传国璧,郭崇韬解开缚着他的绳子,当烧掉他的棺材时,王衍领着伪百官面朝东北跳舞谢恩。二十八日,唐军进入成都。从发兵到进入成都,总共七十五天。
孟知祥,字保裔,邢州龙冈人也。祖察,父道,世为郡校。伯父方立,终于邢 洺节度使,从父迁,位至泽潞节度使。知祥在后唐庄宗同光三年,授西川节度副大 使,知节度事。天成中,安重诲专权用事,以知祥庄宗旧识,方据大籓,虑久而难 制,潜欲图之。是时,客省使李严以尝使于蜀,洞知其利柄,因献谋于重诲,请以 己为西川监军,庶效方略,以制知祥,朝廷可之。及严至蜀,知祥延接甚至,徐谓 严曰:“都监前因奉使,请兵伐蜀,遂使东、西两川俱至破灭,川中之人,其怨已 深。今既复来,人情大骇,固奉为不暇也。”案:此句疑有舛误。
孟知祥,字保裔,邢州龙冈人。祖父孟察,父亲孟道,一生为郡中校尉。伯父孟方立,官至邢氵名节度使,叔父孟迁,位至泽潞节度使。孟知祥在后唐庄宗同光三年(925),任西川节度副大使,履行节度使职权。天成年间,安重诲独占权柄任意而为,因为孟知祥是庄宗旧友,现在镇守一大藩镇,担心事久之后难以控制他,暗中想搞掉他。这时,客省使李岩因为曾经出使过蜀地,洞察蜀地的长处和弊病,因而向安重诲出谋划策,请求任命自己为西川监军,大展方略,以控制孟知祥,朝廷应允了他。当李岩到蜀地时,孟知祥迎候接待非常周到,然后再慢慢地对他说“:你上次出使蜀地,回去后请求出兵攻伐蜀地,以致使东、西两川都遭受破败凋敝,川中的人民,对你怨恨很深。现在你又一次来这里,人心十分惶恐不安,因此我没有时间来奉陪你。”于是派人将他拖下台阶,杀死在台阶前面。从那以后朝廷每次任命剑南官吏,都让带着军队去,有时上千有时成百,分守郡城。这时董璋镇守东川已有几年了,也有据土称雄的意思。遇上朝廷以夏鲁奇镇守遂州,李仁矩镇守阆州,都带领几千人赴任,又授与他们密旨,令他们控制抵御西川和东川。董璋觉察到了,于是与孟知祥互通友好,结为亲家,以巩固他们之间辅车相依的关系。孟知祥怕唐朝大军猛扑过来,与遂州、阆州兵力汇合,就势不可挡,于是就与董璋合谋,让董璋率领本部兵马先攻取阆州,孟知祥则派大将军李仁罕、赵廷隐率军队包围遂州。长兴元年(930)冬天,唐军攻伐蜀地,到剑门。二年,因为遂州、阆州已经陷落,加上粮草供应不上,就撤回军队。三年,孟知祥又打败董璋,于是自任东、西两川节度使。广顺元年(951),以剑南东西川节度使、蜀王身份在蜀地称后蜀国皇帝,改年号为明德。七月去世,年六十一岁。
即遣人拽下 阶,斩于阶前。《欧阳史》云:李严至境上,遣人持书候知祥,知祥盛兵见之,冀 严惧而不来,严闻之自若。天成二年正月,严至成都,知祥置酒召严,因责严曰: “今诸方镇已罢监军,公何得来?”《鉴戒录》云:李严于天成初复来临护,孟祖 加之礼分,从容数其五罪,命剑斩之。
孟昶,是孟知祥的三儿子。母亲李氏,本是后唐庄宗的嫔妃,庄宗把她赐给了孟知祥。唐天..十六年(919)十一月十四日,在太原生下孟昶。当孟知祥镇守蜀地时,孟昶与母亲随孟知祥的正妻琼华长公主一同入蜀。孟知祥僭称帝号后,册封孟昶为皇太子。孟知祥去世后,孟昶就继承伪帝位,当时年仅十六岁,这是明德元年(934)。到伪后蜀国明德四年(937)冬诏令改下年为广政元年,这年就是后晋天福三年(938)。伪广政十三年(950),上尊号称睿文英武仁圣明孝皇帝。大宋乾德三年(965)春,王师平定蜀地,诏令孟昶全族到京城,赐给上等住宅,他的臣子也赏赐甚多,不久册封孟昶为楚王。这年秋,孟昶在东京去世,时年四十七岁。从孟知祥于同光二年(924)到川蜀,父子相继,共四十年而后蜀灭亡。
其后朝廷每除剑南牧守,皆令提兵而往, 或千或百,分守郡城。时董璋作镇东川已数年矣,亦有雄据之意。会朝廷以夏鲁奇 镇遂州,李仁矩镇阆州,皆领兵数千人赴镇,复授以密旨,令制御两川。董璋觉之, 乃与知祥通好,结为婚家,以固辅车之势。知祥虑唐军骤至,与遂、阆兵合,则势 不可支吾,遂与璋协谋,令璋以本部军先取阆州,知祥遣大将军李仁罕、赵廷隐率 军围遂州。长兴元年冬,唐军伐蜀,至剑门。二年,以遂、阆既陷,又粮运不接, 乃班师。三年,知祥又破董璋,乃自领东、西两川节度使。应顺元年,以剑南东两 川节度使、王称我帝于蜀,改元明德。七月卒,年六十一。案:《孟知祥传》, 《永乐大典》原阙,今采《册府元龟》僭伪部以存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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