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卷一百零三
王治 欧阳一敬(胡应嘉) 周弘祖(岑用宾 邓洪震) 詹仰庇 骆问礼(杨松 张应治) 郑履淳 陈吾德(李已 胡涍) 汪文辉 刘奋庸(曹大埜)
王治,字本道,忻州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考取进士。授职为行人,升任吏科给事中。敌寇屡次骚扰边关,边防大臣大都隐瞒不奏报;稍获小胜,文官就冒领军功。王治请求临阵斩寇俘敌,按等差记录将士们的功勋;文官和镇中主帅不亲身参战搏击的不做赏赐。皇帝听从了建议。他又升任礼科的左给事中。
王治,字本道,忻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除行人,迁吏科给事中。寇屡盗边,边臣多匿不奏;小胜,文臣辄冒军功。治请临阵斩获,第录将士功;文臣及镇帅不亲搏战者止赐赉。从之,再迁礼科左给事中。
隆庆元年(1567),与御史王好问一道核实内府各监局的年度开支。宦官崔敏请求终止此事,被给事中张宪臣弹劾。获圣旨:“诏书所言,从嘉靖四十一年(1562)开始,听从王治等人详细核查。诏书没有提及的,予以终止。”王治等人极力争辩,没有被同意。事情办完了,弹劾宦官赵廷玉、马尹侵吞国家财物的罪行,诏令司礼监负责查问。不久他上疏陈述四件事:“一,确定宗庙的礼仪以便隆肃圣上的孝道。献皇虽然贵为天子的父亲,却没有登基做皇帝;虽然亲为武宗的叔叔,但曾经尊奉武宗。现在却与各祖宗先帝并列,位置安排在武宗右方,考察诸多典制,终究没有与此和洽的。我认为献皇附祭于太庙,未免有僭越之嫌。如果专门祭祀世庙,就永世不做更改,请求敕令朝廷大臣广做评议,务必要使此事办得妥当。二,谨慎退朝而处的礼仪,以澄清教化之源。皇帝深居禁宫,左右奸佞之人就会窥伺时机百般讨好,或者宴饮声乐,或者游戏骑射。近者损耗精神,由此滋生疾病。长久看就妨害政事,由此滋生危害与祸乱。近来众人议论纷纷,称陛下宴饮消闲的举动,并非居丧帝王所适宜的。我暗暗替陛下忧虑。”其他二件事,请求皇帝勤于朝讲、亲近辅佐者。奏疏呈入宫中,皇帝答复知道了。
隆庆元年,偕御史王好问核内府诸监局岁费。中官崔敏请止之,为给事中张宪臣所劾。得旨:“诏书所载者,自嘉靖四十一年始,听治等详核。不载者,已之。”治等力争,不许。事竣,劾中官赵廷玉、马尹干没罪,诏下司礼监按问。寻上疏陈四事:“一、定宗庙之礼以隆圣孝。献皇虽贵为天子父,未尝南面临天下;虽亲为武宗叔,然尝北面事武宗。今乃与祖宗诸帝并列,设位于武宗右,揆诸古典,终为未协。臣以为献皇祔会太庙,不免递迁。若专祀世庙,则亿世不改。乞敕廷臣博议,务求至当。一、谨燕居之礼以澄化源。人主深居禁掖,左右便佞窥伺百出,或以燕饮声乐,或以游戏骑射。近则损敝精神,疾病所由生。久则妨累政事,危乱所由起。比者人言籍籍,谓陛下燕闲举动,有非谅闇所宜者。臣窃为陛下虑之。”其二,请勤朝讲、亲辅弼。疏入,报闻。
升迁为吏科都给事中。弹劾蓟、辽总督都御史刘焘、南京督储都御史曾于拱不称职,曾于拱被罢免官职。山西与蓟镇同时受敌寇侵扰,王治归罪于兵部尚书郭乾、侍郎迟凤翔,与同官欧阳一敬等人弹劾他们。皇帝下诏书罢免了郭乾,将迟凤翔贬职为三秩视事。部议抚恤光禄少卿马从谦。皇帝不同意,王治上疏争辩。皇帝称马从谦所犯罪行,如同儿子辱骂父亲,最终不同意做抚恤。王治又奏请追封何王唐的谥号,为夏言昭雪平反,并且申诉说大理卿朱廷立、刑部侍郎詹瀚共同捏造了夏言、曾铣的冤案,应该追夺他们的官职。皇帝都答复同意。第二年,左右大臣中有人称南海子为胜景地,皇帝即将前往。王治率领同僚劝阻。大学士徐阶、尚书杨博、御史郝杰等人一道阻止。皇帝全然不听。到了目的地眼见一片低湿荒凉苍莽之地,皇帝非常懊悔。王治立即被提升为太仆少卿,改任大理职,晋升太仆卿。奔父母丧事归乡,直至去世。
进吏科都给事中。劾蓟辽总督都御史刘焘、南京督储都御史曾于拱不职,于拱遂罢。山西及蓟镇并中寇,治以罪兵部尚书郭乾、侍郎迟凤翔,偕同官欧阳一敬等劾之。诏罢乾,贬凤翔三秩视事。部议恤光禄少卿马从谦。帝不许,治疏争。帝谓从谦所犯,比子骂父律,终不允。治又请追谥何瑭,雪夏言罪,且言大理卿朱廷立、刑部侍郎詹瀚共锻成夏言、曾铣狱,宜追夺其官。咸报可。明年,左右有言南海子之胜者,帝将往幸。治率同官谏,大学士徐阶、尚书杨博、御史郝杰等并阻止,皆不听。至则荒莽沮湿,帝甚悔之。治寻擢太仆少卿,改大理,进太仆卿。忧归,卒。
欧阳一敬,字司直,彭泽人。嘉靖三十八年(1559)的进士。任命为萧山知县。征招授职为刑科给事中。弹劾太常少卿晋应槐任文选郎时的劣迹,而且南京侍郎傅颐、宁夏巡抚王崇古、湖广参政孙弘轼都是应槐选拔的,都应当被罢免。吏部替晋应槐等人辩解,只罢免了傅颐的官职。不久,弹劾并罢免了礼部尚书董份。
欧阳一敬,字司直,彭泽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除萧山知县。征授刑科给事中。劾太常少卿晋应槐为文选郎时劣状,而南京侍郎傅颐、宁夏巡抚王崇古、湖广参政孙弘轼由应槐进,俱当罢。吏部为应槐等辨,独罢颐官。未几,劾罢礼部尚书董份。三迁兵科给事中。言广西总兵当用都督,不当用勋臣。因劾恭顺侯吴继爵,罢之,以俞大猷代。寇大入陕西,劾总督陈其学、巡抚戴才,俱夺官。又以军政劾英国公张溶,山西、浙江总兵官董一奎、刘显,掌锦衣卫都督李隆等九人不职。溶留,余俱贬黜。
三次调职后任兵科给事中。他说广西总兵不应当任用都督,应当任用勋臣。于是弹劾恭侯吴继爵并罢免了他,由俞大猷代替。敌寇大举进攻陕西,他弹劾总督陈其学、巡抚戴才,一并剥夺他们的官职。又因军政事务弹劾英国公张溶,山西、浙江总兵官董一奎、刘显,执掌锦衣卫的都督李隆等九人不称职。张溶留任,其余的人都遭贬斥。
自严嵩败,言官争发愤论事,一敬尤敢言。隆庆元年正月,吏部尚书杨博掌京察,黜给事中郑钦、御史胡维新,而山西人无下考者。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劾博挟私愤,庇乡里。应嘉先尝劾高拱,拱修郤,将重罪之。徐阶等重违拱意,且以应嘉实佐察,初未言,今党同官妄奏,拟旨斥为民。言路大哗。一敬为应嘉讼,斥博及拱。诋拱奸险横恶,无异蔡京,且言:“应嘉前疏臣与闻,黜应嘉不若黜臣。”会给事中辛自修、御史陈联芳疏争,阶乃调应嘉建宁推官。一敬寻劾拱威制朝绅,专柄擅国,亟宜罢。不听。逾月,御史齐康劾阶。诸给事御史以康受拱指,群集阙下,詈而唾之。一敬首劾康,康亦劾一敬。时康主拱,一敬主阶,互指为党。言官多论康,康竟坐谪。
自从严嵩倒台,言官争相鼓勇评论时事,欧阳一敬尤为敢说。隆庆元年(1567)正月,吏部尚书杨博执掌京城的察举,罢黜给事中郑钦、御史胡维新,但是山西籍人士没有获下考的。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弹劾杨博心怀私人恩怨,庇护乡里人士。胡应嘉以前曾经弹劾高拱,高拱记仇,将要从重治他的罪。徐阶等人违拂高拱的心意,并且认为胡应嘉的确是辅佐察举,起初没有说什么,现在他伙同同僚妄加上奏,拟将他贬斥为民。舆论哗然。欧阳一敬替胡应嘉诉讼,驳斥杨博和高拱。毁谤高拱奸险横恶,与蔡京无异,并称:“应嘉先前的奏疏我也听说了,罢免应嘉不如罢免我。”遇上给事中辛自修、御史陈聊芳上疏争辩,徐阶便调应嘉为建宁推官。不久欧阳一敬弹劾高拱威制朝绅,专柄擅国,应该马上罢免。皇帝不听。过了一个月,御史齐康弹劾徐阶。各位给事中、御史认为齐康是受高拱指使,群集于皇宫前,责骂并唾弃他。欧阳一敬首先弹劾齐康,齐康也弹劾欧阳一敬。当时齐康以高拱为主,欧阳一敬以徐阶为主,互相指责结党。言官多抨击齐康,齐康最终遭贬职。
已,陈兵政八事,部皆议行。南京振武营兵由此罢。湖广巡按陈省劾太和山守备中官吕祥,诏征祥还,罢守备官。未几,复遣监丞刘进往代。一敬言:“进故名俊,守显陵无状。肃皇帝下之狱,充孝陵卫净军,今不宜用。”从之。中官吕用等典京营,一敬力谏,事寝。黔国公沐朝弼残恣,屡抗诏旨。一敬请治其罪,报可。俄擢太常少卿。拱再起柄政,一敬惧,即日告归,半道以忧死。时应嘉已屡迁参议,忧归,闻拱再相,亦惊怖而卒。
此事完结,他陈述兵政的八件事情,部中都评议可行。南京振武营兵因此罢除。湖广巡按陈省弹劾太和山的守备宦官吕祥,诏令吕祥返京,罢除守备官。不久,又派遣盐丞刘进前往接替。欧阳一敬进谏:“进原名为俊,驻守显陵无功。肃皇帝将他投入牢狱,发配为孝陵卫靖军,现在任用他不合适。”皇帝听从了他的劝谏。宦官吕用等人主管京营,欧阳一敬极力劝谏,此事才平息。黔国公沐朝弼残暴放纵,屡次违抗皇帝诏令。欧阳一敬请求惩治他,获得同意。不久他被提升为太常少卿。高拱再度崛起执掌国政,欧阳一敬感到惊惧,当天就告辞回乡,半道上忧郁而死。当时胡应嘉已经多次调迁升任参议,奔父母丧事回乡,听说高拱再度任宰相,也惊恐而死。
应嘉,沐阳人。由宜春知县擢吏科给事中。三迁都给事中。论侍郎黄养蒙、李登云及布政使李磐、侯一元不职,皆罢去。登云者,大学士高拱姻也。应嘉策拱必害己,遂并劾拱,言:“拱辅政初,即以直庐为隘,移家西安门外,夤夜潜归。陛下近稍违和,拱即私运直庐器物于外。臣不知拱何心。”疏入,拱大惧,亟奏辩。会帝崩,得不竟。拱以此衔应嘉。穆宗嗣位,应嘉请帝御文华殿与辅臣面议大政,召访诸卿顾问侍从,令科臣随事驳议。帝纳焉。应嘉居谏职,号敢言。然悻悻好搏击,议者颇以倾危目之。
周弘祖,麻城人。嘉靖三十八年(1559)的进士。授职为吉安推官。征召为御史,离开京都督察屯田、马政。
周弘祖,麻城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除吉安推官。征授御史,出督屯田、马政。隆庆改元,司礼中贵及藩邸近侍荫锦衣指挥以下至二十余人。弘祖驰疏请止赉金币,或停世袭,且言:“高皇帝定制,宦侍止给奔走扫除,不关政事。孝宗召对大臣,宦侍必退去百余武,非惟不使之预,亦且不使之闻。愿陛下勿与谋议,假以嚬笑,则彼无乱政之阶,而圣德媲太祖、孝宗矣。臣又闻先帝初载,欲荫太监张钦义子锦衣,兵部尚书彭泽执奏再四。今赵炳然居泽位,不能效泽忠,无所逃罪。”报闻。已,请汰内府监局、锦衣卫、光禄寺、文思院冗员,复嘉靖初年之旧,又请仿行古社仓制。诏皆从之。
改换隆庆年号(1567),司礼中贵和藩邸近侍荫庇锦衣指挥以下二十多人。周弘祖在外地急速上疏请求停止赏赐金币,或者停止世袭,并且劝谏“:高祖皇帝的定制,宦官只能负责跑腿与卫生清扫之类,不能参与政治事务。孝宗召见大臣,宦官侍从必须退离百余步,不仅不让他们干预,也不让他们听见。希望陛下不要同他们商议政事,不示宠爱,则他们没有扰乱朝政的凭借,皇帝的贤德可与太祖、孝宗媲美。我还听说先帝初年,想荫庇太监张钦的义子为锦衣,兵部尚书彭泽再三执意上奏。现在赵炳然处在彭泽的职位,不能效法彭泽的忠诚,有不可逃避的罪责。”皇帝答复知道了。不久,又奏请淘汰内府盐局、锦衣卫、光禄寺、文思院的冗员,恢复嘉靖初年的旧制,还请求仿效古时的社仓制。皇帝诏令全部依从了。
明年春,言:“近四方地震,土裂成渠,旗竿数火,天鼓再鸣,陨星旋风,天雨黑豆,此皆阴盛之徵也。陛下嗣位二年,未尝接见大臣,咨访治道。边患孔棘,备御无方。事涉内庭,辄见挠沮,如阅马、核库,诏出复停。皇庄则亲收子粒,太和则榷取香钱,织造之使累遣,纠劾之疏留中。内臣爵赏谢辞,温旨远出六卿上,尤祖宗朝所绝无者。”疏入,不报。其冬诏市珍宝,魏时亮等争,不听。弘祖复切谏。寻迁福建提学副使。大学士高拱掌吏部,考察言官,恶弘祖及岑用宾等,谪弘祖安顺判官,用宾宜川县丞。
第二年春天,他进谏:“近来四方发地震,土地开裂成渠,旗竿屡次着火,天鼓一再鸣响,星陨风旋,天降黑豆雨,这都是阴气旺盛的征兆。陛下即位两年,没有接见大臣,咨询过问治国之道。边防忧患严重,守备无方。事情牵涉内廷,动辄被阻扰,例如阅马、核库,诏令刚发出又停止。皇庄却亲自征收粮食,太和山则征收香火钱,不断派遣织造使,纠察弹劾的奏疏留在宫中不下发处理。内臣谢辞爵位封赏,圣上言词的美意远远超出了六卿之上,此更是先朝所绝对没有的事。”奏疏呈入宫中,没有回音。当年冬天皇帝诏令购买珍宝,魏时亮等人劝阻,皇帝不听。周弘祖又恳切劝谏。不久,他被调任福建提学副使。大学士高拱执掌吏部,考察言官,厌恶周弘祖和岑用宾等人,将周弘祖贬斥为安顺判官,岑用宾为宜川县丞。
用宾,广东顺德人。官南京给事中,多所论劾。又尝论拱很愎,以故拱憾之,出为绍兴知府。既中以察典,遂卒于贬所。而弘祖谪未几,拱罢,量移广平推官,万历中,屡迁南京光禄卿。坐朱衣谒陵免。
詹仰庇,字汝钦,安溪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进士。由南海知县征招授为御史。
当隆庆初,以地震言事者,又有邓洪震,宣化人。时为兵部郎中,上疏曰:“入夏以来,淫雨弥月。又京师去冬地震,今春风霾大作,白日无光。近大同又报雨雹伤物,地震有声。陛下临御甫半年,灾异叠见。传闻后宫游幸无时,嫔御相随,后车充斥。左右近习,滥赐予。政令屡易,前后背驰,邪正混淆,用舍犹豫。万一奸宄潜生,寇戎轶犯,其何以待之?”帝纳其言,下礼官议修省。洪震寻以疾归。万历改元,督抚交章论荐,竟不起。
隆庆初年,穆宗诏令户部购置珠宝,尚书马森劝谏,给事中魏时亮、御史贺一桂等人相继上疏反对,皇帝都不听。詹仰庇奏疏:“前不久言官劝谏购置珠宝,反而遭到责备。以前仲虺告诫商汤不要近声色,不要发展商贾之利;召公告诫武王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商汤、武王能接受两位大臣的告诫,杜绝玩物嗜好,所以圣德光照千秋。如果一生心性放纵,不能再加以遏制,放纵情欲,财资耗费百姓穷困。陛下渐渐开启玩物嗜好之心,厌恶听到逆意的忠良劝谏,小人们乘隙而入,百方诱惑陛下,祸害不胜数说。况且宝石珠玑,多收藏于中贵人家,追求越急切,索取的价值愈高,怎么用有用的资财,耗费在无用的东西上。现在两广需要粮饷,再三奏疏请求,仍吝啬不给,为什么轻重倒置呢?”没有答复。隆庆三年(1569)正月,宦官酿成烟火,延绵烧毁禁宫庐舍,詹仰庇请求调查惩治宦官。皇帝左右亲近的小人都对他咬牙切齿。
詹仰庇,字汝钦,安溪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由南海知县征授御史。隆庆初,穆宗诏户部购宝珠,尚书马森执奏,给事中魏时亮、御史贺一桂等继争,皆不听。仰庇疏言:“顷言官谏购宝珠,反蒙诘让。昔仲虺戒汤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召公戒武王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汤、武能受二臣之戒,绝去玩好,故圣德光千载。若侈心一生,不可复遏,恣情纵欲,财耗民穷。陛下玩好之端渐启,弼违之谏恶闻,群小乘隙,百方诱惑,害有不胜言者。况宝石珠玑,多藏中贵家,求之愈急,邀直愈多,奈何以有用财,耗之无用之物。今两广需饷,疏请再三,犹靳不予,何轻重倒置乎!”不报。三年正月,中官制烟火,延烧禁中庐舍,仰庇请按治。左右近习多切齿者。
皇帝颇为耽迷声色,陈皇后稍做劝谏,皇帝发怒,将她逐至别宫。外廷都对此忧虑,却不敢言语。詹仰庇进宫朝拜,遇上御医从宫中出来。询问他,得知皇后病情危急,立刻上奏:“先帝慎重地选择贤淑女子,与陛下婚配,担当宗庙社稷的内廷之主。陛下应当遵循先帝的安排,与皇后情笃意好,近来听说皇后移居别宫,已经将近一年,愁闷成疾,陛下丝毫不去省视。万一皇后殒命,在圣德上就讲不过去。臣下无不忧虑惶恐,只因为事情牵涉禁宫,不敢评说。我认为做臣子的道义,知道却不劝谏,该死;劝谏触犯禁讳,也该死。我今天固然不因死而叹惜。希望陛下能采纳、听从我的劝谏,马上使皇后回复中宫,时时慰问,这样我虽然死了也比活着强。”皇帝亲笔批阅作答“:皇后无子嗣,身体多病,移居别宫,姑且自己贻养,希望因此除去疾患。你怎么知道内宫的事,而妄自言语呢?”詹仰庇自己料想会受到重责,同僚也觉得他处境危险。等到圣旨下达,京城内外惊喜过望,詹仰庇更加感情激奋。
帝颇耽声色,陈皇后微谏,帝怒,出之别宫。外庭皆忧之,莫敢言。仰庇入朝,遇医禁中出。询之,知后寝疾危笃,即上疏言:“先帝慎择贤淑,作配陛下,为宗庙社稷内主。陛下宜遵先帝命,笃宫闱之好。近闻皇后移居别宫,已近一载,抑郁成疾,陛下略不省视。万一不讳,如圣德何?臣下莫不忧惶,徒以事涉宫禁,不敢颂言。臣谓人臣之义,知而不言,当死;言而触讳,亦当死。臣今日固不惜死,愿陛下采听臣言,立复皇后中宫,时加慰问,臣虽死贤于生。”帝手批答曰:“后无子多病,移居别宫,聊自适,以冀却疾。尔何知内庭事,顾妄言。”仰庇自分得重谴,同列亦危之。及旨下,中外惊喜过望,仰庇益感奋。
不久,他巡视十库,奏疏称“:每年内官监租税收入很多,但是每年的支出不造簿册。查京城内外的园林、栈房、场地,隶属本监的以数十计算,每年的课税都属于官钱,但宦官假借供给皇帝的名目,恣意渔猎。填充私家的利窟,过失归咎于朝廷。请详细核实该留该革之项,以及出入多少的数目,以便杜绝奸诈欺骗。再说,皇帝的奢侈或节俭,关联四方的安危。陛下以前提取户部的银资,以备缓急之用。现在如内官监所称,则全部用作创制鳌山、修筑宫苑、制作秋迁、建造龙凤舰、加工金柜玉盆。众宦官因此多有侵吞,败损圣德,危害国家大计。希望陛下深刻反思,有以玩物嗜好迎合奉承的人,全部逐出并治他们的罪。”宦官更加憎恨他。旧制,各司文书往来,以及行政官离京教化,使用“照”字,言官上奏没有这种文体。宦官因此指责“再照人主”一句,是犯大不敬之罪。皇帝发怒,颁布诏令:“仰庇这个小臣,竟然照及天子,而且狂妄放肆屡不悔改。”于是将他廷杖百下,除去其名,罢除科道中巡视库藏的人。南京给事中骆问礼、御史余嘉诏等人上疏救助,并劝谏不能罢除巡视官。没被采纳。詹仰庇任御史仅仅八个月,多次陈述直言,竟然因此获得罪名。
亡何,巡视十库,疏言:“内官监岁入租税至多,而岁出不置籍。按京城内外园廛场地,隶本监者数十计,岁课皆属官钱,而内臣假上供名,恣意渔猎。利填私家,过归朝宁。乞备核宜留宜革,并出入多寡数,以杜奸欺。再照人主奢俭,四方系安危。陛下前取户部银,用备缓急。今如本监所称,则尽以创鳌山、修宫苑、制鞦韆、造龙凤舰、治金柜玉盆。群小因干没,累圣德,亏国计。望陛下深省,有以玩好逢迎者,悉屏出罪之。”宦官益恨。故事,诸司文移往还及牧民官出教,用“照”字,言官上书无此体。宦官因指“再照人主”语,为大不敬。帝怒,下诏曰:“仰庇小臣,敢照及天子,且狂肆屡不悛。”遂廷杖百,除名,并罢科道之巡视库藏者。南京给事中骆问礼、御史余嘉诏等疏救,且言巡视官不当罢。不纳。仰庇为御史仅八月,数进谠言,竟以获罪。
神宗继位,录用先朝正直的大臣。因詹仰庇在京城时曾经替商人做中间人,没能招回京师,任命为广东参议。不久,请求回乡。在家闲住十多年,又起任江西官员。再升任南京太仆少卿。入朝任左佥都御史,晋升左副都御史。詹仰庇起初因为正直的气节而负有盛名。到此时为保全职位考虑,不免很有些趋炎附势。饶伸因科场的事弹劾大学士王锡爵、左都御史吴时来,詹仰庇即刻弹劾饶伸。进士薛敷教弹劾吴时业和南京右都御史耿定向,詹仰庇还没翻阅奏疏,就判薛敷教诬陷大臣的罪名,薛敷教被黜废。等到吏部侍郎赵焕、兵部侍郎沈子木相继离职,詹仰庇图谋取代他们,迹象很明显。给事中王继光、主事姜士昌、员外郎赵南星、南京御史王麟趾等人,纷纷上疏评论。詹仰庇自己感觉不安,屡次请求辞官。皇帝虽然安慰挽留,但是众议纷纷不止。渐升刑部右侍郎。因疾病而回乡里,很久才去世。
神宗嗣位,录先朝直臣。以仰庇在京时尝为商人居间,不得内召,除广东参议。寻乞归。家居十余年,起官江西。再迁南京太仆少卿。入为左佥都御史,进左副都御史。仰庇初以直节负盛名,至是为保位计,颇不免附丽。饶伸以科场事劾大学士王锡爵、左都御史吴时来,仰庇即劾伸。进士薛敷教劾时来及南京右都御史耿定向,仰庇未及阅疏,即论敷教排陷大臣,敷教坐废。及吏部侍郎赵焕、兵部侍郎沈子木相继去,仰庇谋代之,踪迹颇著。给事中王继光、主事姜士昌、员外郎赵南星、南京御史王麟趾等交章论列。仰庇不自安,屡求去。帝虽慰留,而众议籍籍不止。稍迁刑部右侍郎。移疾归,久之卒。
骆问礼,诸暨人。嘉靖末年的进士。历任南京刑科给事中。隆庆三年(1569),陈皇后移居别宫,骆问礼与同僚张应治等人上奏:“皇后处在宫闱的正位,即使有疾病,怎么能移迁宫室?希望马上让她返回坤宁宫,不要让后世的人说礼制的变更是从陛下开始的。”没有答复。给事中张齐弹劾徐阶,被朝廷大臣排挤,投入牢狱削夺官籍。只有骆问礼称张齐的赃罪可疑,不应该因为弹劾大臣判他的罪。张居正请求做大检阅,骆问礼称此不是紧要事务,却请求皇上每天亲临几案,详细浏览奏章。不久,皇帝弹劾诚意伯刘世延、福建巡抚涂泽民不称职,穆宗却一并留用了他们。
骆问礼,诸暨人。嘉靖末进士。历南京刑科给事中。隆庆三年,陈皇后移别宫,问礼偕同官张应治等上言:“皇后正位中闱,即有疾,岂宜移宫。望亟返坤宁,毋使后世谓变礼自陛下始。”不报。给事张齐劾徐阶,为廷臣所排,下狱削籍。问礼独言齐赃可疑,不当以纠弹大臣实其罪。张居正请大阅,问礼谓非要务,而请帝日亲万几,详览奏章。未几,劾诚意伯刘世延、福建巡抚涂泽民不职,帝并留之。
起初他采纳了言官的请求,即将下令各政务处全部在便殿面奏,骆问礼便条陈面奏的事宜。其一称“:陛下躬身几案,应当对群臣的劝谏斟酌采用,不要固执己见,使对可否的决定,都合乎天道,这样就有独自决断的美名,而没有自己意气用事的过失。”其二称“:陛下应该每天居住便殿,让侍从官经常跟随左右,不到夜幕降临不进后宫,这样涵养熏陶,自然裨益甚多。”其三称:“内阁,是政事的根本所在,用人应当参杂各个部门的人选,不要拘泥于翰林,那么讲明义理,通达政事,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其四称:“诏书旨令必须经过六科,各司才能奉行,如果它们有所不当,允许他们退回并执意上奏。如果六科不做封还驳议,各司又失去检察,允许御史纠察弹劾。”其五称“:不久前两度发布诏书,都准许众人直言。然而被采纳的,除了言官和一两位大臣之外,全部交付给了他们的主管部门。应当更加扩展言路,凡是臣民的奏章,不论其人而论其所谏,使匹夫都能有效力的机会。”其六称“:陛下临朝决断,所有的左右给事,如传递圣旨、接收奏章之类,应当任用文武侍从,不要让宦官参与,这样窥窃之事自然会逐渐消除。”其七称:“士人习惯了倾轧,稍稍有所异议,就加以排挤陷害。从现在开始,凡是议论国家大事,只论议论的是与非,不能依照个人的好恶。众人之言未必得理,一个人的观点也未必就不对,那么公正的评论一天天明了,士人的风气也可以得到振兴。”其八称:“政令发出,应当严格执行。现在所司的批复,已经答复认可的不见施行,因循怠废,习以为常。陛下在上应该做出明断,敕令各位大臣在下磨砺奋进,以便扭转颓废怠惰的风气。”其九称:“面奏的仪式,应当略去繁文缛节,务必讲求实用,使各位大臣入朝陈述奏章,退朝就专心办事,两无妨碍,这样君臣之间的知遇就可以长久维持。”其十称“:负责修撰、编检的各位大臣,应当让他们紧随皇帝的圣驾,把皇帝的一切言行,都记录在册。他们所不能耳闻目睹的事情,诸司或者每月报告,或者每季度报告,使他们依事编纂,以昭示后人作为劝诫。”
帝初纳言官请,将令诸政务悉面奏于便殿,问礼遂条上面奏事宜。一言:“陛下躬揽万几,宜酌用群言,不执己见,使可否予夺,皆合天道,则有独断之美,无自用之失。”二言:“陛下宜日居便殿,使侍从官常在左右,非向晦不入宫闱,则涵养薰陶,自多裨益。”三言:“内阁政事根本,宜参用诸司,无拘翰林,则讲明义理,通达政事,皆得其人。”四言“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脱有未当,许封还执奏。如六科不封驳,诸司失检察者,许御史纠弹。”五言:“顷诏书两下,皆许诸人直言。然所采纳者,除言官与一二大臣外,尽付所司而已。宜益广言路,凡臣民章奏,不惟其人惟其言,令匹夫皆得自效。”六言:“陛下临朝决事,凡给事左右,如传旨、接奏章之类,宜用文武侍从,毋使中官参与,则窥窃之渐,无自而生。”七言:“士习倾危,稍或异同,辄加排陷。自今凡议国事,惟论是非,不徇好恶。众人言未必得,一人言未必非,则公论日明,士气可振。”八言:“政令之出,宜在必行。今所司题覆,已报可者未见修举,因循玩悽,习为故常。陛下当明作于上,敕诸臣奋励于下,以挽颓惰之风”。九言:“面奏之仪,宜略去繁文,务求实用,俾诸臣入而敷奏,退而治事,无或两妨,斯上下之交可久。”十言:“修撰、编检诸臣,宜令更番入直,密迩乘舆,一切言动,执简侍书。其耳目所不及者,诸司或以月报,或以季报,令得随事纂缉,以垂劝戒。”
奏疏交上,穆宗不高兴。宦官侍从又从中挑拨,骆问礼被贬斥为楚雄知事。第二年,吏部推举官员杂职应当晋升的名单,骆问礼和御史杨松也在举荐之列。皇帝批复说:“这两个怎么能这么快提升?等三年后再考虑他们。”万历初年,晋升为湖广副使,直至去世。
疏奏,帝不悦。宦侍复从中构之,谪楚雄知事。明年,吏部举杂职官当迁者,问礼及御史杨松在举中。帝曰:“此两人安得遽迁,俟三年后议之。”万历初,屡迁湖广副使,卒。
陈吾德,字懋修,归善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进士。授行人职。隆庆三年(1569),提升为工科给事中。
杨松,河南卫人。历官御史,巡视皇城。尚膳少监黄雄征子钱与民哄,兵马司捕送松所。事未决,而内监令校尉趣雄入直,诡言有驾帖。松验问无有,遂劾雄诈称诏旨。帝令黜兵马司官,而镌松三秩,谪山西布政司照磨。神宗立,擢庐州推官,终山西副使。
两广多盗贼,将领官吏都以虚假的文告欺骗皇帝。陈吾德条列八件方便且适宜之事,都被批准施行。第二年正月初一,出现日蚀,不久又产生月蚀。陈吾德上奏“:年初日月均蚀,是上天的大灾,陛下应当摒弃一切玩物嗜好,以诚实与天感应。”皇帝诏令宦官督察纺织,陈吾德与同官严用和诚恳劝谏,皇帝答复知道了。皇帝听从了宦官崔敏的话,下令购买珍宝,户部尚书刘体乾、户科都给事中李巳劝谏,皇帝不听。陈吾德再同李巳上奏“:我们目睹皇帝的登基诏书,提及罢除采办,免除加派的赋税,并称‘各监局打着缺乏的幌子,行文令进行搜刮,对所司阿谀奉承的人,言官及时评品,从重惩治’,全国人听说如此,犹如获得新生般欢欣。等到左右侍从,纷纷请求皇帝买玉市珠,不断发达传帖。人们惊骇惶恐,都称诏书不讲信用,无所适从。近来府库长期虚空,百姓困病,负责财政支出的人早晚担忧危局。陛下怎么因玩物嗜好,耗费几十万资财呢?崔敏等人献谄营私,罪行不可饶恕。请求立即进行谴责贬斥,以保全诏书的信用。”皇帝暴怒,将李巳杖击百下,囚禁在刑部监狱,将陈吾德贬为平民。
张应治,秀水人。在垣中抗疏,多可称。为高拱所恶,出为九江知府。终山东副使。
神宗继位,启用陈吾德在兵科供职。万历元年(1573),晋升为右给事中。张居正执掌国政,谏官论事必须先请示他,唯独陈吾德不去。礼部主事宋儒与兵部主事熊毅朴不和,诬陷毅朴想弹劾张居正,嘱托尚书谭纶弹劾宋儒,也将他贬出京城。张居正因为陈吾德不向他陈述,怨恨他。不久,争辩成国公朱希忠被赠封定襄王爵号的事,更加违逆张居正。等到慈宁宫后屋遭灾,陈吾德又极力争辩,被调离京城任饶州知府。有盗窃建晶王印章的人,逃到南京被捕获。张居正的门客指使江都御史王篆罪责陈吾德的部下失盗,将他贬为马邑典史。御史又弹劾他在饶州任职时违背规定进行讲学,用府库的钱购置办学的公田,于是将他从官籍中除名降为百姓。张居正死后,被推荐担任思州推官,调任宝庆同知,都以年老没有赴任。后来死在湖广佥事的任上。
郑履淳,字叔初,刑部尚书晓子也。举嘉靖四十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迁尚宝丞。隆庆三年冬,疏言:
汪文辉,字德充,婺源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进士。授任工部主事。隆庆四年(1570),改任御史。
顷年以来,万民失业,四方多故,天鸣地震,灾害洊臻,正陛下宵旰忧勤时也。夫饥寒迫身,易为衣食,嗷嗷赤子,圣主之所以为资。不及今定周家桑土之谋,切虞廷困穷之惧,则上天所以警动海内者,适足以资他人矣。今最急莫如用贤。陛下御极三祀矣,曾召问一大臣,面质一讲官,赏纳一谏士,以共画思患豫防之策乎?高亢暌孤,乾坤否隔,忠言重折槛之罚,儒臣虚纳牖之功,宫闱违脱珥之规,朝陛拂同舟之义。回奏蒙谴,补牍奚从?内批径出,封还何自?纪纲因循,风俗玩悽。功罪罔核,文案徒繁。阍寺潜为厉阶,善类渐以短气。言涉宫府,肆挠多端。梗在私门,坚持不破。万众惶惶,皆谓群小侮常,明良疏隔,自开辟以来,未有若是而永安者。伏愿奋英断以决大计,勿为小故之所淆;弘浚哲以任君子,勿为嬖昵之所惑。移美色奇珍之玩而保疮痍,分昭阳细务之勤而和庶政。以蛮裔为关门劲敌,以钱谷为黎庶脂膏。拔用陆树声、石星之流,嘉纳殷士儋、翁大立诸疏。经史讲筵,日亲无倦。臣民章奏,与所司面相可否。万几之裁理渐熟,人才之邪正自知。察变谨微,回天开泰,计无逾于此。
高拱以内阁大臣身份掌管吏部,权势显赫。他的门生韩楫、宋之韩、程文、涂梦桂等人同任言官,日夜奔走于高拱的门庭,专门从事攻击政敌的活动。汪文辉也是高拱的门生,心思唯独不如此。第二年二月上疏陈述四件事,专门责难言官。大意是:
疏入,帝大怒,杖之百,系刑部狱数月。刑科舒化等以为言,乃释为民。神宗立,起光禄少卿,卒。
“先帝末年所委任的大臣,本是协佐皇上共济事务,很少有嫌隙。从一两个言官看见庙堂的议论稍稍不同开始,于是暗中察看高低,权衡自己的投向而攻击自己所忌讳的人事。致使是非颠倒,圣德迷惑,伤害国家大体。假使沿袭前面的弊端,交替煽动诬构,使正派的人不安于自己的职位,恐怕宋元礻右的党祸,又在现在重演,此为倾覆陷害。
陈吾德,字懋修,归善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行人。隆庆三年,擢工科给事中。两广多盗,将吏率虚文罔上。吾德列便宜八事,皆允行。明年正月朔,日有食之,已而月复食。吾德言:“岁首日月并食,天之大灾,陛下宜屏斥一切玩好,应天以实。”诏遣中官督织造,吾德偕同官严用和切谏,报闻。帝从中官崔敏言,命市珍宝,户部尚书刘体乾、户科都给事中李已执奏,不从。吾德复偕已上疏曰:“伏睹登极诏书,罢采办,蠲加派,且云‘各监局以缺乏为名,移文苛取,及所司阿附奉行者,言官即时论奏,治以重典’,海内闻之,欢若更生。比者左右近习,干请纷纭,买玉市珠,传帖数下。人情惶骇,咸谓诏书不信,无所适从。迩时府库久虚,民生困瘁,司度支者日夕忧危。陛下奈何以玩好故,费数十万赀乎!敏等献谄营私,罪不可宥。乞亟谴斥,以全诏书大信。”帝震怒,杖已百,锢刑部狱,斥吾德为民。
“祖宗的立法非常精密,却最终有无法推行的地方,不是法制不好,是任用非人。现在言官的奏章,都急切地要有所进取。部臣又很担心违背言官,轻率地变更祖制,做一时的迁就,苟且答应。等到立法的弊端产生,又议论恢复旧制。政治没有变通的必要,百姓没有统一遵守的规则,这是盲目多变。
神宗嗣位,起吾德兵科。万历元年,进右给事中。张居正柄国,谏官言事必先请,吾德独不往。礼部主事宋儒与兵部主事熊敦朴不相能,诬敦朴欲劾居正,属尚书谭纶劾罢之。既而诬渐白,吾德遂劾儒,亦谪之外。居正以吾德不白己,嗛之。未几,争成国公朱希忠赠定襄王爵,益忤居正。及慈宁宫后室灾,吾德力争,出为饶州知府。有盗建昌王印章者,遁之南京见获。居正客操江都御史王篆坐吾德部下失盗,谪马邑典史。御史又劾其莅饶时违制讲学,用库金市学田,遂除名为民。居正死,荐起思州推官,移宝庆同知,皆以亲老不赴。后终湖广佥事。
“古时大臣犯罪退职的,必定婉转述说其事,以培养廉耻心,保存国体。现在或者拾掇他们以往的事,揣测他们未形之事,逐影循声,争相责骂,如同市井的喧哗。至于各方面重臣,如果不是非常奸诈邪恶,也应该弃短录长,珍惜人才。现在或者搜小小的过失,指责为大祸,极尽丑化诋毁,使他们决然离去。用此办法求人才,国家怎么能保全人才、使用人才?这是苛刻。
李已,字子复,磁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除太常博士,擢礼科给事中。隆庆中,频诏户部有所征索。尚书刘体乾辄执奏,已每助之,以是积失帝意。及争珍宝事,遂得祸。未几,刑科给事中舒化等请释已,刑部尚书葛守礼等因言:“朝审时,重囚情可矜疑者,咸得末减。已及内犯张恩等十人,谳未定,不列朝审中。苟瘐死犴狴,将累深仁。”帝乃释已,恩等系如故。法司以恩等有内援,欲借以脱已。及已独释,众翕然称帝仁明。
“言官能规劝皇上,纠察弹劾大臣。至于言官的缺点,谁替他指出?现在言事论人或有不当,部臣不为其上奏回复就愤然不平;虽然同僚明知这不对,也不与他们辩驳,认为体貌应当如此。臣子不愿因一句话受责难,凭什么责难皇上呢?这是求胜。
神宗立,荐起兵科都给事中。奏言:“陛下初基,弊端尽去,传奉一事,岂可尚踵故常。内臣即有勤劳,当优以金帛,名器所在,不容滥设。”帝嘉纳之。御史胡涍建言得罪,已首论救。寻劾兵部尚书谭纶去取边将不当。平江伯陈王谟罪废,复夤缘出镇湖广,已力争得寝。擢顺天府丞,迁大理右少卿。疏请改父母诰命,日已暮,逼禁门守者投入。帝怒,谪常州同知。
“这四种弊端,现在应该深做戒备。然而它们要求大臣们借鉴以前的过错,不要任用会迎合上级却好生事的人。拍马生事的人晋职,则忠诚、正直、坚贞、冷静的人远避,使颂扬成功、赞誉圣德的人一天天接近皇帝。大臣固执专断,即使有过失,谁能向上报告。所以宰相的职责,不应当以救时弊而自满,应当以纠正心性为本。希望陛下明确告诫全国,消除朋党私怨,返还淳正厚道的风气,是天下的大幸事。”
初,已与吾德并敢言,已尤以直著。两遭摧抑,颇事营进。后为南京考功郎中。九年京察,希张居正指,与尚书何宽置司业张位、长史赵世卿察典,遂得擢南京尚宝卿。三迁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六府。逾年,罢归,卒。
奏疏呈上,穆宗下交所司。高拱憎恨他讽刺自己,才过三天,就将他调出京城,任命为宁夏佥事。他在那里整治屯田,除去虚浮的粮饷,修建水闸,流亡的人渐渐归来。御史富平、孙丕扬与高拱抵触,被迎合上级旨意的人弹劾。刚进行调查,汪文辉就抗旨进谏:“用非常微不足道的事例,毁伤正直的人,以悦当权者的私心,我决不会做,诸君也不能做。”因此延缓了这件事。不久,弹劾的人先被治罪离去,孙丕扬竟然获得赦免。
胡涍,字原荆,无锡人。嘉靖末举进士。历知永丰、安福二县,擢御史。神宗即位之六日,命冯保代孟冲掌司礼监,召用南京守备张宏。涍请严驭近习,毋惑谄谀,亏损圣德。保大怒,思倾之。其冬,妖星见,慈宁宫后延烧连房。涍乞遍察掖廷中曾蒙先朝宠幸者,体恤优遇,其余无论老少,一概放遣。奏中有“唐高不君,则天为虐”语。帝怒,问辅臣,二语所指为谁。张居正对曰:“涍言虽狂悖,心无他。”帝意未释,严旨谯让。涍惶恐请罪,斥为民。逾年,巡按御史李学诗荐涍。诏自后有荐者,并逮治涍。久之,卒。
神宗继位,高拱罢官,召见并任令汪文辉为尚宝卿。不久告辞回乡。很久之后,有诏令招他任职,还没赴任就去世了。
汪文辉,字德充,婺源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工部主事。隆庆四年,改御史。高拱以内阁掌吏部,权势烜赫。其门生韩楫、宋之韩、程文、涂梦桂等并居言路,日夜走其门,专务搏击。文辉亦拱门生,心独非之。明年二月,疏陈四事,专责言官。其略曰:
刘奋庸,洛阳人。嘉靖三十八年(1559)的进士。授任兵部主事。不久改任礼部兼翰林侍诏,侍从穆宗裕邸。晋升员外郎。穆宗即位,因旧恩,提升他为尚宝卿。此后,藩邸的旧臣相继被授予权柄获任用,唯独刘奋庸长期没升迁。
先帝末年所任大臣,本协恭济务,无少衅嫌。始于一二言官见庙堂议论稍殊,遂潜察低昂、窥所向而攻其所忌。致颠倒是非,荧惑圣听,伤国家大体。苟踵承前弊,交煽并构,使正人不安其位,恐宋元祐之祸,复见于今,是为倾陷。
大学士高拱也是过去的讲官,再度被启用负责事务,专横恣意,刘奋庸很厌恶他。隆庆六年(1572)三月上奏称:
祖宗立法,至精密矣,而卒有不行者,非法敝也,不得其人耳。今言官条奏,率锐意更张。部臣重违言官,轻变祖制,迁就一时,苟且允覆。及法立弊起,又议复旧。政非通变之宜,民无画一之守,是为纷更。
“陛下做了六年皇帝,朝纲好像被振兴调治,而大柄逐渐转移;仕路好像被肃清,而积习依然如故。百官刚刚翘望皇帝励精图治,而陛下的精神意志渐渐不如当初。我怀念在藩邸的旧恩,道义上不忍沉默。谨慎地条陈五件事,等待皇帝的英明决断。
古大臣坐事退者,必为微其词;所以养廉耻,存国体。今或掇其已往,揣彼未形,逐景循声,争相诟病,若市井哄瘩然。至方面重臣,苟非甚奸慝,亦宜弃短录长,为人才惜。今或搜抉小疵,指为大蠹,极言丑诋,使决引去。以此求人,国家安得全才而用之?是为苛刻。
“一、保重圣体。陛下之躯,是天地人神的主宰,必须志气清明,精神凝定,而后才可以临案几。希望皇帝凝神定志,忍耐抑制性情,不要逞一时的欢娱,不要依从无涯的欲望,则能长保无疆的幸福。
言官能规切人主,纠弹大臣。至言官之短,谁为指之者?今言事论人或不当,部臣不为奏覆,即愤然不平;虽同列明知其非,亦莫与辨,以为体貌当如是。夫臣子且不肯一言受过,何以责难君父哉?是为求胜。
“二、总揽大权。现在官府议论的,百司奉行的,不是没有奉行皇帝旨意,而是这中间的依从与违背的缘故,陛下可曾独断过吗?国家事务的更变,人才的任用与舍弃,不一定全出于忠诚的谋划,未必尽与公论相和协。我希望陛下亲自掌握大权,所有庶府的建议,内阁大臣拟定的旨意,特意留下详加审阅,时常做出独断,则臣子们不能预测,使国家的权柄不致旁落。
此四弊者,今日所当深戒。然其要在大臣取鉴前失,勿用希指生事之人。希指生事之人进,则忠直贞谅之士远,而颂成功、誉盛德者日至于前。大臣任己专断,即有阙失,孰从闻之?盖宰相之职,不当以救时自足,当以格心为本。愿陛下明饬中外,消朋比之私,还淳厚之俗,天下幸甚。
“三、谨行俭朴的美德。陛下继位以来,下令提取的银两不下几十万两,寻求珍奇异宝,制作鳌山的明灯,御用器皿,全部镂金雕玉。生财很艰难,靡费却没有法度。希望陛下审察内宫的空耗财资,思虑小民的艰苦,不做无益的事,不看重奇异的东西,则国家的资财充盈,百姓生活安乐。
疏奏,下所司。拱恶其刺己,甫三日,出为宁夏佥事。修屯政,蠲浮粮,建水闸,流亡渐归。御史富平孙丕扬忤拱,为希指者所劾。方行勘,文辉抗言曰:“毛举细故,齮晷正人,以快当路之私,我固不肯为,诸君亦不可也。”于是缓其事。未几,劾者先得罪去,丕扬竟获免。神宗嗣位,拱罢政,召为尚宝卿。寻告归。久之,有诏召用。未赴卒。
“四、阅览奏章。大臣的谏言,怎么会都恰当?陛下一概置之不阅,不是担心白耗忠良献纳的诚意,而是担心篡权的奸人充塞,自此形成势力。希望陛下留神奏章,屈尊容纳谏言。谈论君德的,就反省自己的修养;谈论朝政的,就使它促成善治。听从劝谏的人既然见此行事,那么进谏的人就更加乐于效忠。
刘奋庸,洛阳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兵部主事。寻改礼部兼翰林待诏。侍穆宗裕邸。进员外郎。穆宗即位,以旧恩,擢尚宝卿。已,藩邸旧臣相继柄用,独奋庸久不调。大学士高拱亦故官也,再起任事,颇专恣,奋庸疾之。隆庆六年三月,上疏曰:
“五、任用忠良正直的人。近年进谏的人,或者因为辅佐政务,或者因为节约开支,或者因为推荐贤良摒弃不肖之人,这些都是无自身好处却勇于提议的事;不像望风承旨,大肆攻击以便替他人泄愤,迎合权贵,相互举荐提拔结成朋党之徒所能比拟。希望陛下宽恕他们狂愚的罪过,嘉奖触怒陛下的人的忠诚,给予相应的职位,以便形成士气,则每天听到正直的规劝,裨益不少。”
陛下践阼六载,朝纲若振饬,而大柄渐移;仕路若肃清,而积习仍故。百僚方引领以睹励精之治,而陛下精神志意渐不逮初。臣念潜邸旧恩,谊不忍默。谨条五事,以俟英断。
奏疏呈入宫中,皇帝只答复知道了,却没有发怒。攀附高拱的人说刘奋庸很久得不到提升,不满而讥讽,因此交相诋毁他。给事中涂梦桂弹劾刘奋庸动摇国策。遇上给事中曹大聎也弹劾高拱的十条罪状,皇帝贬责了他。于是给事中程文奏称高拱尽忠报国,是万世的依托,刘奋庸与曹大聎渐渐捏造奸谋,陷害元辅,诛杀他们都不够抵罪。奏章一起下达吏部。高拱刚刚掌管吏部事务,表面上请求对两人从宽处置。皇帝不答应,最后将曹大聎贬为乾州判官,刘奋庸贬为兴国知州。涂梦桂、程文都是高拱的门生。涂梦桂极力诋毁刘奋庸,程文则极力称颂高拱,他们又详尽列举曹大聎奏章中的话代高拱剖析,士人在议论中都鄙视他们。
一、保圣躬。人主一身,天地人神之主,必志气清明,精神完固,而后可以御万几。望凝神定志,忍性抑情,毋逞旦夕之娱,毋徇无涯之欲,则无疆之福可长保也。
刘奋庸被贬官两个月后,神宗即位,于是被提升为山西提学佥事。再晋升为陕西提学副使。因病请求退休,而后去世。
二、总大权。今政府所拟议,百司所承行,非不奉诏旨,而其间从违之故,陛下曾独断否乎?国事之更张,人才之用舍,未必尽出忠谋,协公论。臣愿陛下躬揽大权,凡庶府建白,阁臣拟旨,特留清览,时出独断,则臣下莫能测其机,而政柄不致旁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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