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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

  袁涣字曜卿,陈郡扶乐人也。父滂,为汉司徒。当时诸公子多越法度,而涣清静,举动必以礼。郡命为功曹,郡中奸吏皆自引去。后辟公府,举高第,迁侍御史。除谯令,不就。刘备之为豫州,举涣茂才。后避地江、淮间,为袁术所命。术每有所咨访,涣常正议,术不能抗,然敬之不敢不礼也。顷之,吕布击术於阜陵,涣往从之,遂复为布所拘留。布初与刘备和亲,后离隙。布欲使涣作书詈辱备,涣不可,再三强之,不许。布大怒,以兵胁涣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涣颜色不变,笑而应之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彼固君子邪,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邪,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涣他日之事刘将军,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将军,可乎?”布惭而止。
  袁涣字曜卿,陈郡扶乐县人。袁涣的父亲袁滂,曾是汉朝的司徒。当时其他世家公子大多违反律法礼制,但袁涣清净雅致,言行举止都符合礼制。郡里太守任命他为功曹,郡中奸诈狡猾的官吏都自动离开。后来被征召到公府,考试成绩优异,被提升为侍御史。后担任谯县县令,没有赴任。刘备治理豫州的时候,推举袁涣为茂才。后来袁涣因躲避灾祸到了江淮地区,被袁术所用。每次袁术有问题咨询,袁涣常常严正商议,袁术并不能抵抗,但还是很尊敬他,不敢不尊礼节。不久,吕布在阜陵攻打袁术,袁涣前往跟从袁术,于是也被吕布收押扣留。当初吕布和刘备结为儿女亲家,后来产生了嫌隙。吕布想让袁涣写信辱骂刘备,袁涣不同意,吕布多次逼迫他,依然不答应。吕布大怒,用兵器危险袁涣说:“做这件事就能活命,不做就死。”袁涣面不改色,笑着回答他说:“我听说只有道德才能侮辱人,没有听说过辱骂可以。如果他本来就是君子,那他不会因将军的话感到耻辱,如果他实在是个小人,那他就会像将军一样写信辱骂将军,那受辱的人在这里而不是那边。况且我从前侍奉刘将军,就像现在侍奉将军您一样,如果我有一天离开这里,再回过来辱骂您,可以吗?”吕布才因感到惭愧而停止逼迫他。

  布诛,涣得归太祖。涣言曰:“夫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兼抚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与之死而可与之生。自大乱以来十数年矣,民之欲安,甚於倒悬,然而暴乱未息者,何也?意者政失其道欤!涣闻明君善于救世,故世乱则齐之以义,时伪则镇之以朴;世异事变,治国不同,不可不察也。夫制度损益,此古今之不必同者也。若夫兼爱天下而反之於正,虽以武平乱而济之以德,诚百王不易之道也。公明哲超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既勤之矣,今之所以失其民者,公既戒之矣,海内赖公,得免於危亡之祸,然而民未知义,其惟公所以训之,则天下幸甚!”太祖深纳焉。拜为沛南部都尉。
  吕布被诛杀后,袁涣得以回来跟随太祖。袁涣说:“战争,是凶器,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使用它。用道德来鼓动,用仁义来征讨,加上安抚百姓,为他们除掉祸害。做到这样,才可以与他们同生共死。自从天下动乱,已经有十几年了,百姓想要安定的愿望比被倒挂在树上得到解脱还强烈,但暴力和战乱一直没有停歇,为什么呢?大概是政治不在正道上啊!袁涣听说圣明的君主善于拯救天下,所以在乱世的时候可以用大义来统一,世道虚伪的时候就用质朴来治理;但世道改变时事也不同,治国之道自然也会不同。各种制度的删改,是古代与现在一定会不同的地方。如果能平等地爱天下的人,拨乱反正,即使是用武力平定但依靠德行安抚救助,实在是自古以来的帝王没有改变的办法。您的聪慧明智超出当人,古代帝王用来获得民心的办法,您已经尽力在做了,现在会失掉民心的事您已经不做了,天下人仰赖您,得以免除危亡的祸事,但百姓还不了解其中的大义,希望您用这些事来教化他们,那就是天下万民的大幸事了!”太祖全部接受他了他建议。任命袁涣为沛郡南部都尉。

  是时新募民开屯田,民不乐,多逃亡。涣白太祖曰:“夫民安土重迁,不可卒变,易以顺行,难以逆动,宜顺其意,乐之者乃取,不欲者勿强。”太祖从之,百姓大悦。迁为梁相。涣每敕诸县:“务存鳏寡高年,表异孝子贞妇。常谈曰'世治则礼详,世乱则礼简',全在斟酌之间耳。方今虽扰攘,难以礼化,然在吾所以为之。”为政崇教训,恕思而后行,外温柔而内能断。以病去官,百姓思之。后徵为 谏议大夫、丞相军祭酒。前后得赐甚多,皆散尽之,家无所储,终不问产业,乏则取之於人,不为皦察之行,然时人服其清。
  这时候朝廷刚招募百姓开垦屯田,百姓不愿意,有很多逃走的。袁涣告诉太祖说:“百姓安于本土,不愿轻易迁移,不能立刻改变,顺着他们的意愿做事就很简单,违背他们意愿做事就很困难,应该顺应他们的心意,他们喜欢的再采用实施,他们不愿意的也不要逼迫。”太祖采纳了他的建议,百姓都很高兴。袁涣被提升为梁相。袁涣经常向各县发布政令:“一定要抚恤鳏夫、寡妇和年事已高的人,表彰孝顺的子孙和贞节的妇女。常言说‘天下安定,礼节制度就会详细,天下动乱,礼节制度就会简易’,这些分寸只不过是在对事情的考虑上而已。现在虽然纷乱不休,全按礼节行事比较困难,但也只是在于我们怎么做。”袁涣处理政务推崇教化训导,遇事以宽厚之心考虑然后才施行,外表温和柔顺但实际上行事果决。后来因病辞官,百姓都思念他。后来被征召为谏议大夫、丞相军祭酒。前后得到的赏赐非常多,但全都散发出去了,家里没有积蓄,他一直不过问家中的产业,缺少的就向别人拿取,没有貌似清白的行为,但当时的人都佩服他的清廉。

  魏国初建,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涣言於太祖曰:“今天下大难已除,文武并用,长久之道也。以为可大收篇籍,明先圣之教,以易民视听,使海内斐然向风,则远人不服可以文德来之。”太祖善其言。时有传刘备死者,群臣皆贺;涣以尝为备举吏,独不贺。居官数年卒,太祖为之流涕,赐谷二千斛,一教“以太仓谷千斛赐郎中令之家”,一教“以垣下谷千斛与曜卿家”,外不解其意。教曰:“以太仓谷者,官法也;以垣下谷者,亲旧也。”又帝闻涣昔拒吕布之事,问涣从弟敏:“涣勇怯何如?”敏对曰:“涣貌似和柔,然其临大节,处危难,虽贲育不过也。“涣子侃,亦清粹间素,有父风,历位郡守尚书。
  魏国刚刚建立,袁涣被任命为郎中令,行使御史大夫的职权。袁涣对太祖说:“现在天下间的祸事已经消除,文治武功一起推行,才是长治久安的道理。我认为可以广泛收集典籍,彰显先贤的教化,来改变百姓的所见所闻,让天下形成文明的风气,那么远方的少数民族就算不能以武力征服,也能依靠文化德行招揽他们。”太祖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当时有人传言刘备死了,朝中官员都互相庆贺;只有袁涣因为曾被刘备推荐为官,没有庆贺。任官几年后去世,太祖也为他流泪,赏赐谷物两千斛,一份叫“以一千斛太仓谷赐给郎中令家”,一份叫“用一千斛垣下谷送给曜卿家”,外人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太祖说:“送太仓谷,是根据律法;送垣下谷,是因为他是我亲近的故交。”又有文帝听说袁涣之前对抗吕布的事情,就问袁涣的弟弟袁敏说:“袁涣的勇敢和怯懦是怎么样的?”袁敏回答说:“袁涣看上去温和柔顺,但他只要面对节操的选择或处在危难之中,即使是孟贲、夏育也不能胜过他。”袁涣的儿子袁侃,也是清高纯正,朴素淡雅的人,有父亲的风范,曾担任过郡守和尚书。

  初,涣从弟霸,公恪有功幹,魏初为大司农,及同郡何夔并知名於时。而霸子亮,夔子曾,与侃复齐声友善。亮贞固有学行,疾何晏、邓飏等,著论以讥切之,位至河南尹、尚书。霸弟徽,以儒素称。遭天下乱,避难交州。司徒辟,不至。徽弟敏,有武艺而好水功,官至河堤谒者。
  当初,袁涣的堂弟袁霸,恪尽职守,公正有才干,魏国初年担任大司马,与同郡人何夔在当时都很有名气。袁霸的儿子袁亮,何夔的儿子何曾,和侃复、齐声关系密切。袁亮坚贞有学识,厌恶何晏、邓飏等人,著写文章讥讽他们,后来官至河南尹、尚书。袁霸的弟弟袁徽,因朴素儒雅闻名。遇上天下动乱,到交州避难。后来司徒征召他,他没有前往。袁徽的弟弟袁敏,身怀武艺,善于水利之事,做官到河堤谒者。

  张范,字公仪,河内脩武人也。祖父歆,为汉司徒。父延,为太尉。太傅袁隗欲以女妻范,范辞不受。性恬静乐道,忽於荣利,徵命无所就。弟承,字公先,亦知名,以方正徵,拜议郎,迁伊阙都尉。董卓作乱,承欲合徒众与天下共诛卓。承弟昭时为议郎,適从长安来,谓承曰:“今欲诛卓,众寡不敌,且起一朝之谋,战阡陌之民,士不素抚,兵不练习,难以成功。卓阻兵而无义,固不能久;不若择所归附,待时而动,然后可以如志。“承然之,乃解印绶间行归家,与范避地扬州。袁术备礼招请,范称疾不往,术不强屈也。遣承与相见,术问曰:“昔周室陵迟,则有桓、文之霸;秦失其政,汉接而用之。今孤以土地之广,士民之众,欲徼福齐桓,拟迹高祖,何如?”承对曰:“在德不在强。夫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虽由匹夫之资,而兴霸王之功,不足为难。若苟僣拟,干时而动,众之所弃,谁能兴之?“术不悦。是时,太祖将征冀州,术复问曰:“今曹公欲以弊兵数千,敌十万之众,可谓不量力矣!子以为何如?”承乃曰:“汉德虽衰,天命未改,今曹公挟天子以令天下,虽敌百万之众可也。”术作色不怿,承去之。
  张范,字公仪,河内郡修武县人。祖父张歆,是汉朝的司徒。父亲张延,担任太尉。太尉袁隗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张范为妻,张范推辞了没有接受。张范生性安静,爱好习道,看轻荣华利禄,朝廷的征召和任命都没有赴任。弟弟张承,字公先,也很出名,因为行事端正受到朝廷征召,被任命为议郎,又提升为伊阙都尉。董卓祸乱天下时,张承打算召集兵众们和天下英豪一起讨伐董卓。张承的弟弟张昭当时担任议郎,刚好从长安过来,对张承说:“现在想要诛杀董卓,人马太少是敌不过的,况且实施一个仓促制定的计策,用民间百姓来作战,平时对士人没有加以安抚,对士兵没有加以训练,是很难成功的。董卓仗恃军队却不守正道,本来就不能长久;不如选择一方归附,等候时机再行动,这样就可以实现志向。”张承认为他说得对,就结下官印绶带,从小路回了家里,然后和张范一起到扬州躲避战乱。袁术准备礼品招揽他们,张范谎称生病没有前往,袁术也没有强迫他屈服。张范让张承去见袁术,袁术问道:“从前周王室衰微,就产生了齐桓公、晋文公的霸业;秦朝政治混乱,汉代就接替了他的势力并继续利用。现在我凭借广大的地盘,众多的士兵,想要求得和齐桓公那样的福气,追随汉高祖的脚步,如何?”张承回答说:“这种事重在品德而不在势力。如果能依靠德行统一天下百姓的想法,就算只依靠普通人,也能成就霸王的功业,没有什么困难的。如果现在有僭越的想法,干预天时而轻率行动,就会遭到众人的抛弃,谁还能使他兴盛呢?”袁术听了不高兴。这时候,太祖即将前往冀州征讨,袁术又问:“现在曹公想要凭借几千疲敝的将士抵抗我的十万大军,实在是不自量力啊!你认为怎么样呢?”张承才说:“汉王室国祚虽然衰微,但天命还未改变,现在曹公挟持天子号令天下,就算有百万大军,也是可以抵御的。”袁术脸色忽变,非常不高兴,张承就离开了他。

  太祖平冀州,遣使迎范。范以疾留彭城,遣承诣太祖,太祖表以为谏议大夫。范子陵及承子戩为山东贼所得,范直诣贼请二子,贼以陵还范。范谢曰:“诸君相还儿厚矣。夫人情虽爱其子,然吾怜戩之小,请以陵易之。”贼义其言,悉以还范。太祖自荆州还,范得见於陈,以为议郎,参丞相军事,甚见敬重。太祖征伐,常令范及邴原留,与世子居守。太祖谓文帝:“举动必谘此二人。”世子执子孙礼。救恤穷乏,家无所馀,中外孤寡皆归焉。赠遗无所逆,亦终不用,及去,皆以还之。建安十七年卒。魏国初建,承以丞相参军祭酒领赵郡太守,政化大行。太祖将西征,徵承参军事,至长安,病卒。
  太祖平定冀州后,派使者前去迎接张范。张范因为生病留在彭城,派张承到太祖那里,太祖上书推荐张承担任谏议大夫。张范的儿子张陵和张承的儿子张戩被山东地区的贼寇抓走,张范直接去见贼寇请求放了两个孩子,贼人将张陵送还张范。张范辞谢说:“各位将儿子还给我,这份好意很深厚。从感情上讲,虽然人都爱护自己的孩子,但我怜惜张戩还小,希望能用张陵交换他。”贼寇认为他的话很有道义,将两个孩子全都归还给张范。太祖率军从荆州回许县,张范在陈郡得以和太祖会面,太祖任命他为议郎,参与决策丞相军事,很受敬重。太祖率军四处征讨,经常让张范与邴原和世子曹丕一同留守。太祖对文帝说:“各种事情一定要先询问这两人。”世子对他们行后辈礼节。张范救助抚恤贫穷困顿的人,家里没有什么财物,各地的的孤儿寡妇都来依附他。张范所赠送的东西,他们没有退回去,但一直也不会使用,等到离开的时候,将东西都还回去。张范在建安十七年(212)去世。魏国刚建立时,张承以丞相参军祭酒的身份兼任赵郡太守,当地的政治教化推广得很好。太祖将要往西征讨,征召张承为参军事,到长安后,张承就因病去世了。

  凉茂字伯方,山阳昌邑人也。少好学,论议常据经典,以处是非。太祖辟为司空掾,举高第,补侍御史。时泰山多盗贼,以茂为泰山太守,旬月之间,襁负而至者千馀家。转为乐浪太守。公孙度在辽东,擅留茂,不遣之官,然茂终不为屈。度谓茂及诸将曰:“闻曹公远征,邺无守备,今吾欲以步卒三万,骑万匹,直指邺,谁能御之?”诸将皆曰:“然。”又顾谓茂曰:“於君意何如?”茂答曰:“比者海内大乱,社稷将倾,将军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成败,夫为人臣者,固若是邪!曹公忧国家之危败,愍百姓之苦毒,率义兵为天下诛残贼,功高而德广,可谓无二矣。以海内初定,民始安集,故未责将军之罪耳!而将军乃欲称兵西向,则存亡之效,不崇朝而决。将军其勉之!”诸将闻茂言,皆震动。良久,度曰:“凉君言是也。”后徵迁为魏郡太守、甘陵相,所在有绩。文帝为五官将,茂以选为长史,迁左军师。魏国初建,迁尚书仆射,后为中尉奉常。文帝在东宫,茂复为太子太傅,甚见敬礼。卒官。
  凉茂字伯方,山阳郡昌邑人。年少时就喜好学习,谈论时经常引用经文典籍,来判断事情对错。太祖征召他为司空掾,考试成绩优异,补官担任侍御史。当时泰山地区很多盗匪贼寇,太祖任命凉茂为泰山太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用襁褓带着婴儿前来投靠的有一千多户。转为乐浪太守。公孙度在辽东,擅自将凉茂强留下,不让他到官任职,但凉茂始终没有屈从。公孙度对凉茂和众位将领说:“听闻曹公率军远征,邺城没有充足的防守准备,现在我打算用步兵三万、骑兵一万,直奔邺城攻打,有谁能抵抗?”各位将领都说:“说得对。”又转头对凉茂说:“您怎么看?”凉茂说:“最近天下动乱,江山社稷即将倾颓,将军您坐拥十万大军,安守辽东然后观察各方势力的成败,为人臣子,本来是这样的吗!曹公忧虑国家的危机衰败,怜悯百姓的疾苦忧患,统率义军为天下诛杀残暴的叛贼,功劳卓著,德行广布,可以说是没有第二个了。因为天下刚刚安定下来,百姓刚刚聚集安顿,所以还没有追究将军的罪责罢了。但将军您却想要起兵向西进攻,这样生死存亡的影响,不应该在一个早上就决定。将军您还是再好好想想吧!”众位将领听了凉茂的话,都受到震动。过了很久,公孙度说:“凉茂说得对啊。”后来凉茂被征召为魏郡太守、甘陵相,他在任官上都有政绩。文帝还是五官中郎将时,凉茂被选拔担任长史,又提升为左军师。魏国刚建立时,升迁为尚书仆射,后来任中尉奉常。文帝还在东宫做太子时,凉茂又是太子太傅,很受文帝的尊敬和礼遇。后来死在任职上。

  国渊字子尼,乐安盖人也。师事郑玄。后与邴原、管宁等避乱辽东。既还旧土,太祖辟为司空掾属,每於公朝论议,常直言正色,退无私焉。太祖欲广置屯田,使渊典其事。渊屡陈损益,相土处民,计民置吏,明功课之法,五年中仓廪丰实,百姓竞劝乐业。太祖征关中,以渊为居府长史,统留事。田银、苏伯反河间,银等既破,后有馀党,皆应伏法。渊以为非首恶,请不行刑。太祖从之,赖渊得生者千馀人。破贼文书,旧以一为十,及渊上首级,如其实数。太祖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听也。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太祖大悦,迁魏郡太守。
  国渊字子尼,乐安国盖县人。曾经师从并侍奉郑玄。后来和邴原、管宁等人到辽东郡躲避战乱。回到故土后,太祖征召他担任司空掾属,每次在曹公家中谈论政事,经常是神情严肃地直言不讳,没有什么私心。太祖想要加大兴办屯田的力度,派国渊主管这件事。国渊多次向太祖陈述应该增删的项目,实地考察,安置百姓,计算民众数量,设置官吏,阐明考核的方法,五年之内,使得仓库充实,百姓争相勉励,安于职守。太祖征讨关中地区,任命国渊为居府长史,统管留守事宜。田银、苏伯在河间反叛,他们被攻破后,留有余党,都应该依法惩处。国渊认为他们作恶的首要人员,请求不判处死刑。太祖同意了,仰赖国渊的话得以生还的有一千多人。攻破敌人的文书,旧时都是夸大数据,把一个当做十个,等到国渊上报斩杀的数量时,跟实际的数量一致。太祖问他原因,国渊说:“征讨在外的贼寇,夸大斩杀或俘虏的数量,是想要夸大战绩,并且显示给民众看。河间地区在封地之内,田银等人反叛,攻破并战胜他们虽然有功劳,但我私下为这样的事感到耻辱。”太祖十分高兴,将他升迁为魏郡太守。

  时有投书诽谤者,太祖疾之,欲必知其主。渊请留其本书,而不宣露。其书多引二京赋,渊敕功曹曰:“此郡既大,今在都辇,而少学问者。其简开解年少,欲遣就师。”功曹差三人,临遣引见,训以“所学未及,二京赋,博物之书也,世人忽略,少有其师,可求能读者从受之。“又密喻旨。旬日得能读者,遂往受业。吏因请使作笺,比方其书,与投书人同手。收摄案问,具得情理。迁太仆。居列卿位,布衣蔬食,禄赐散之旧故宗族,以恭俭自守,卒官。
  当时有人写信诽谤他人,太祖非常厌恶,一定要知道写信的人是谁。国渊请求留下原信,但没有对外宣扬或泄露。信中引用了很多《二京赋》的内容,国渊命功曹说:“这个郡范围这么大,现在虽然是国都,但也少有学识渊博的人。这封信能开解引导年轻人,我打算派人去从师学习。”功曹派出了桑耳,快要出发时,国渊召见了他们,教导他们:“你们学习的内容还不够广泛,《二京赋》是记载了很多内容的书籍,现在的人都忽视了它,很少有能讲解它的老师,你们可以去请求能读懂它的人并向他请教。”有秘密地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三个人十天后就找到了能读懂《二京赋》的人,就前往请求拜师学习。三人就请那个人写了一纸笺书,跟诽谤信做对比,两种笔迹是一样的。于是将这个人收押审问,详细了解了其中的缘由。后来国渊被提升为太仆。国渊虽然位居九卿之列,但依然穿着布做的衣物,吃素食,将自己的俸禄和赏赐都散发给旧友亲族,并以谦恭节俭坚守本心,后来在官任上去世。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也。好读书,善击剑。初平元年,义兵起,董卓迁帝于长安。幽州牧刘虞叹曰:“贼臣作乱,朝廷播荡,四海俄然,莫有固志。身备宗室遗老,不得自同於众。今欲奉使展效臣节,安得不辱命之士乎?”众议咸曰:“田畴虽年少,多称其奇。“畴时年二十二矣。虞乃备礼请与相见,大悦之,遂署为从事,具其车骑。将行,畴曰:“今道路阻绝,寇虏纵横,称官奉使,为众所指名。愿以私行,期於得达而已。”虞从之。畴乃归,自选其家客与年少之勇壮慕从者二十骑俱往。虞自出祖而遣之。既取道,畴乃更上西关,出塞,傍北山,直趣朔方,循间径去,遂至长安致命。诏拜骑都尉。畴以为天子方蒙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受。朝廷高其义。三府并辟,皆不就。得报,驰还,未至,虞已为公孙瓒所害。畴至,谒祭虞墓,陈发章表,哭泣而去。瓒闻之大怒,购求获畴,谓曰:“汝何自哭刘虞墓,而不送章报於我也?“畴答曰:“汉室衰穨,人怀异心,唯刘公不失忠节。章报所言,於将军未美,恐非所乐闻,故不进也。且将军方举大事以求所欲,既灭无罪之君,又雠守义之臣,诚行此事,则燕、赵之士将皆蹈东海而死耳,岂忍有从将军者乎!“瓒壮其对,释不诛也。拘之军下,禁其故人莫得与通。或说瓒曰:“田畴义士,君弗能礼,而又囚之,恐失众心。”瓒乃纵遣畴。
  田畴字子泰,是右北平郡无终县人。爱好读书,擅长击剑。初平元年(190),关东地区兴起很多义兵,董卓将汉献帝迁往长安。幽州牧刘虞感叹说:“乱臣贼子兴起祸事,朝廷中流离动荡,天下忽然间乱事纷纷,没有人有坚定意志。我作为皇家宗室的旧臣,不能和众人相同。现在我希望能奉命出使以展示我身为臣子的气节,怎么样做才能得到不辱使命的义士呢?”众人商议后都说:“田畴年龄虽小,但很多人都称赞他的才能。”田畴当时年仅二十二岁。刘虞就准备好礼品请他前来相见,对他很是满意,就任命他为从事,为他准备了出行的全套车马装备。即将出发的时候,田畴说:“现在道路阻塞断绝,贼寇盗匪横行,要是我说自己是官员,奉命出使,会被众人指点议论。希望能以私人身份行动,希望能够顺利到达。”刘虞同意了。田畴就回去自己选择了家中客卿和年少勇敢又自愿前来跟随的二十多名年轻人,和他们一起骑马前往。刘虞亲自出来祭祀路神,为田畴送行。上路以后,田畴就前往居庸关,出了边塞,沿着北山,直奔朔方郡,沿着小路前行,最后到达长安完成了使命。朝廷下诏授予田畴骑都尉之职。田畴认为天子刚刚经历颠沛流离,还没有安定下来,自己不能享受这样的恩宠,就坚决推辞没有接受任命。朝廷称赞他的高义。三公府同时征召,田畴都没有赴任。田畴得到回复后,骑马迅速返回,还没回到,刘虞已经被公孙瓒杀死。田畴回到后,到刘虞的坟前焚香拜祭,将朝廷的表彰内容告诉他,然后哭着离开了。公孙瓒闻讯,十分生气,悬赏抓捕田畴,抓到以后对他说:“你为什么自己到刘虞坟前哭,却不将朝廷的表彰文书拿给我?”田畴回答说:“汉王室衰微,每个人都怀有二心,只有刘公没有失去为臣子的忠诚节义。朝廷的文书里所写的,没有对将军您的褒扬,恐怕不是您乐意知道的,所以没有拿给你。况且将军您正在筹划大事来求得自己想要的,既杀害了没有罪责的主上,又和坚守忠义的臣子为仇,如果真的做了这件事,那燕赵地区的将士将会投入东海自尽,哪会有人忍着愤怒跟随将军呢?”公孙瓒觉得他的回答很豪迈,就释放了他,没有杀掉他。公孙瓒把田畴扣留在军营中,严禁他的朋友和他交流沟通。有人劝说公孙瓒说:“田畴是义士,您不能对他以礼相待,却又囚禁了他,恐怕会失掉人心。”公孙瓒才释放并送走了田畴。

  畴得北归,率举宗族他附从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不可以立於世!”遂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馀家。畴谓其父老曰:“诸君不以畴不肖,远来相就。众成都邑,而莫相统一,恐非久安之道,愿推择其贤长者以为之主。“皆曰:“善。”同佥推畴。畴曰:“今来在此,非苟安而已,将图大事,复怨雪耻。窃恐未得其志,而轻薄之徒自相侵侮,偷快一时,无深计远虑。畴有愚计,愿与诸君共施之,可乎?”皆曰:“可。“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诤讼之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馀条。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众皆便之,至道不拾遗。北边翕然服其威信,乌丸、鲜卑并各遣译使致贡遗,畴悉抚纳,令不为寇。袁绍数遣使招命,又即授将军印,因安辑所统,畴皆拒不【当】受。绍死,其子尚又辟焉,畴终不行。
  田畴得以回到北方,率领着全宗族和其他几百个依附他的人,他们扫地盟誓说:“您的仇不报,我就不能再立于世间了!”就进入徐无山中,修整了一块深远险峻又平整敞亮的地方住下,亲自耕种粮食,奉养父母。百姓都来依附他,几年时间这里就有了五千多户人家。田畴对父老长辈们说:“各位不认为田畴品行不好,从很远的地方来投奔。聚集成城镇,但却没有能统一起来,恐怕不是长久安定的办法,希望大家推举选择贤能的长者来担任领袖。”众人都说:“好。”一起推举了田畴。田畴说:“我们现在来到这个地方并住在这里,不是只求一时安定而已,而是应该计划大事,以报仇和洗刷耻辱。我暗暗担心还没有完成我们的志向,那些轻佻浮薄就自己互相侵扰欺侮,只求一时的畅快,没有深思熟虑的计策。田畴有一条粗浅的计划,希望和各位一同实施,可以吗?”众人都说:“可以。”田畴就为众人制定了二十多天有关杀人伤人、盗窃财物、案件诉讼的律法,规定犯了重罪的要判处死刑,比死罪低一级的行为也要抵偿罪责。又制定了两家结为婚姻,男女嫁娶的礼制,兴办学校传授知识,并向众人颁布,众人都熟悉后,做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北方边境的百姓都被他的威信折服,乌丸、鲜卑各自派出使者献上礼物,田畴都安抚、接纳了他们,让他们不要再侵扰边境。袁绍多次派遣使者前来招抚任命,又立刻授予将军印信,以安抚田畴治理的百姓,田畴都拒绝没有接受。袁绍死后,他的儿子袁尚又前来征召,田畴最终都没有前往。

  畴常忿乌丸昔多贼杀其郡冠盖,有欲讨之意而力未能。建安十二年,太祖北征乌丸,未至,先遣使辟畴,又命田豫喻指。畴戒其门下趣治严。门人谓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今曹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畴笑而应之曰:“此非君所识也。“遂随使者到军,署司空户曹掾,引见谘议。明日出令曰:“田子泰非吾所宜吏者。“即举茂才,拜为蓚令,不之官,随军次无终。时方夏水雨,而滨海洿下,泞滞不通,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太祖患之,以问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之首可不战而禽也。“太祖曰:“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候骑见之,诚以为大军去也。太祖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出卢龙,历平冈,登白狼堆,去柳城二百馀里,虏乃惊觉。单于身自临陈,太祖与交战,遂大斩获,追奔逐北,至柳城。军还入塞,论功行封,封畴亭侯,邑五百户。畴自以始为居难,率众循逃,志义不立,反以为利,非本意也,固让。太祖知其至心,许而不夺。
  田畴经常为乌丸从前多次残杀郡中的士人官吏而忿恨不平,有想要征讨他们的想法但实力不足。建安十二年(207),太祖率军北征乌丸,还没有到,先派出使者征召田畴,又命令田畴告知他的旨意。田畴告诫他的门客尽快整理行装。门客对他说:“从前袁公欣赏您,多次送来礼品和征召的命令,您坚守道义都没有屈服;现在曹公的使者第一次来,您好像担心来不及一样让我们收拾行李,为什么呢?”田畴笑着回答他说:“这就不是您能了解的力量。”就跟随使者来到太祖的军营,被任命为司空户曹掾,太祖召见他,向他咨询探讨。第二天,太祖下令说:“田子泰不是适合作我的小吏的人。”立即推举田畴为茂才,被任命为蓚县县令,田畴没有到官任职,跟随军队到了无终县。当时正是夏天多雨的时节,而海边的地势低洼地区,道路泥泞无法通行,敌军又把守险要路段,大军无法前进。太祖对此很担忧,以这件事询问田畴。田畴说:“这条路在夏秋时节经常有积水,浅的地方车马不能通行,深的地方也不能行船,造成不方便已经很久了。原来的北平郡的治所在平冈县,从卢龙出发,直到柳城;从汉光武帝建武年间以来,这里就塌陷破败无法通行,至今已经有将近两百年了,但还有隐蔽的小路可以穿过。现在敌方将领正率军前往无终,因无法前进,正在后退,懈怠松弛没有防备。如果我们率军暗中返回,从卢龙口越过白檀的险要之处,从空旷地带出来,路程近道路也好走,趁他们没有防备而攻打,那蹋顿的首领就可以不用打仗也能抓获了。”太祖说:“好。”就率军返回,又在水边路上立了一块大木板,写上:“现在是盛夏时节,这条路不能通行,先等到秋冬时节,再重新进军。”敌军负责侦查的骑兵看到了木牌,真的以为曹军已经离开了。太祖让田畴率领部下作为向导,登上徐无山,过了卢龙,经过平岗,登上白狼城,到了距离柳城二百多里的地方时敌军才警戒觉悟。他们的单于亲自来到两军阵前,太祖和他交战,最后大获全胜,追逐逃亡的败兵直到柳城。太祖大军返回关内,评定功劳加以封赏,封田畴为亭侯,食邑五百户。田畴认为自己当初是因为主君遇难才率领众人逃亡,报仇的志向还没有实现,却依靠它获取荣名利禄,不是他的本意,坚决推辞。太祖了解他的心意,答应了他,没有勉强。

  辽东斩送袁尚首,令“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畴以尝为尚所辟,乃往吊祭。太祖亦不问。畴尽将其家属及宗人三百馀家居邺。太祖赐畴车马谷帛,皆散之宗族知旧。从征荆州还,太祖追念畴功殊美,恨前听畴之让,曰:“是成一人之志,而亏王法大制也。“於是乃复以前爵封畴。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太祖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有司劾畴狷介违道,苟立小节,宜免官加刑。太祖重其事,依违者久之。乃下世子及大臣博议,世子以畴同於子文辞禄,申胥逃赏,宜勿夺以优其节。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锺繇亦以为可听。太祖犹欲侯之。畴素与夏侯惇善,太祖语惇曰:“且往以情喻之,自从君所言,无告吾意也。“惇就畴宿,如太祖所戒。畴揣知其指,不复发言。惇临去,乃拊畴背曰:“田君,主意殷勤,曾不能顾乎!“畴答曰:“是何言之过也!畴,负义逃窜之人耳,蒙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赏禄哉?纵国私畴,畴独不愧於心乎?将军雅知畴者,犹复如此,若必不得已,请愿效死刎首於前。“言未卒,涕泣横流。惇具答太祖。太祖喟然知不可屈,乃拜为议郎。年四十六卒。子又早死。文帝践阼,高畴德义,赐畴从孙续爵关内侯,以奉其嗣。
  辽东地区斩杀了袁尚并将他的首级送来,太祖下令说:“军中有敢为袁尚哭的,立斩”。田畴因为曾经被袁尚征召为官,就前往吊唁。太祖也没有过问。田畴将自己家中亲属和三百多户族人安置在邺城。太祖赏赐给田畴各种车马器物粮食丝帛,田畴都将这些散发给族人或旧友故交。田畴跟随太祖征讨荆州回来,太祖感念他的功劳卓著,后悔之前答应了田畴的推让,说:“这是成全了一个人的志向,但却使国家律法受损啊。”于是又将之前要封赏给他的爵位赐给他。田畴上表陈说自己的诚意,并以死发誓。太祖没有同意,打算征召他为官,来回好几次,田畴最终也没有接受。有官员弹劾田畴孤高自傲,违背正道,只知道 固守小节,应该免除官职并加以刑罚。太祖尊重田畴的行为,迟疑了很久。最后将这件事交给世子曹丕和大臣们广泛讨论。世子曹丕认为田畴和楚国令尹子文推辞俸禄,申包胥逃避封赏是一样的,应该不强迫他,以成全他的志向。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钟繇也认为可以听从他自己的意愿。太祖依然想封田畴为侯。田畴向来跟夏侯惇关系很好,太祖对夏侯惇说:“你去以情谊劝说他,就说都是你的意思,不要告诉他我的想法。”夏侯惇到田畴那里住宿,向太祖告诉他的那样说。田畴揣摩到他的想法,没有再说话。夏侯惇临走前。才抚着田畴的背说:“田君,主君的想法很诚恳,怎么能不顾及呢!”田畴回答说:“您这话说得太过分了!田畴,只是个忘恩负义四处逃往的人罢了,承蒙主君的恩赏才得以苟活,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怎么能出卖卢龙要塞以换取功劳赏赐呢?即使国家偏爱田畴,田畴难道就问心无愧吗?将军您向来是了解田畴的,但还是这样做,如果实在不得已,我希望在您面前自刎而死,献出我的性命。”话还没说完,已经痛哭流涕。夏侯惇将田畴的话详细地回禀太祖,太祖感叹着知道他是不会屈从了,就任命他为议郎。田畴在四十六岁的时候去世。他的儿子又早亡。文帝登基即位后,敬重田畴的德行信义,给田畴的侄孙子田续封爵为关内侯,以表示对田畴后代的尊重。

  王脩字叔治,北海营陵人也。年七岁丧母。母以社日亡,来岁邻里社,脩感念母,哀甚。邻里闻之,为之罢社。年二十,游学南阳,止张奉舍。奉举家得疾病,无相视者,脩亲隐恤之,病愈乃去。初平中,北海孔融召以为主簿,守高密令。高密孙氏素豪侠,人客数犯法。民有相劫者,贼入孙氏,吏不能执。脩将吏民围之,孙氏拒守,吏民畏惮不敢近。脩令吏民:“敢有不攻者与同罪。“孙氏惧,乃出贼。由是豪强慑服。举孝廉,脩让邴原,融不听。时天下乱,遂不行。顷之,郡中有反者。脩闻融有难,夜往奔融。贼初发,融谓左右曰:“能冒难来,唯王脩耳!“言终而脩至。复署功曹。时胶东多贼寇,复令脩守胶东令。胶东人公沙卢宗强,自为营堑,不肯应发调。脩独将数骑径入其门,斩卢兄弟,公沙氏惊愕莫敢动。脩抚慰其馀,由是寇少止。融每有难,脩虽休归在家,无不至。融常赖脩以免。
  王脩字叔治,北海郡营陵县人。七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他的母亲是在社日那天去世的,第二年乡里人在这一天祭祀土神,王脩念及母亲,非常哀痛。乡里人知道后,为此停止了社日活动。王脩二十岁的时候,到南阳游历学习,住在张奉的家里。张奉全家人都生了病,没有看顾的人,王脩亲自精心照顾他们,直到他们病好才离开。初平年间(190~193),北海的孔融征召王脩担任主簿,任高密县令。高密人孙氏向来有豪侠之气,他的门客多次违犯律法。民间有抢劫事情发生,贼人逃入孙家,官吏们没法抓捕。王脩率领官吏百姓将孙家包围起来,孙家抗拒坚守,官吏百姓们畏惧忌惮不敢靠近。王脩对他们下令说:“有胆敢不进攻的和孙家同罪论处。”孙家害怕了,才将贼人交出来。从此当地强横或有势力的人都因被震慑而畏服。王脩被推举为孝廉,他推让给邴原,孔融没有同意。当时天下动乱,这件事就没有实行。不久,郡中有人反叛。王脩听说孔融遇到危难,连夜赶到孔融那里。贼人刚发动叛乱时,孔融对身边的人说:“能冒着危难前来的,只有王脩而已!”话一说完,王脩就到了。后来王脩又被任命为功曹。当时胶东地区有很多盗贼寇匪,朝廷又让王脩担任胶东令。胶东人公沙卢宗族强盛,自己修建了营寨防御,不肯相应官府的发派调遣。王脩独自带着几个人骑马只冲进公沙卢家里,将他兄弟几个都斩杀了,公沙氏族人都震惊畏惧,没有敢随意行动的。王脩安抚了剩下的人,从此以后贼寇渐渐减少了。孔融每次有危难,王脩就算是在家休养,没有不赶到的。孔融常常是仰赖王脩才幸免于难。

  袁谭在青州,辟脩为治中从事,别驾刘献数毁短脩。后献以事当死,脩理之,得免。时人益以此多焉。袁绍又辟脩除即墨令,后复为谭别驾。绍死,谭、尚有隙。尚攻谭,谭军败,脩率吏民往救谭。谭喜曰:“成吾军者,王别驾也。“谭之败,刘询起兵漯阴,诸城皆应。谭叹息曰:“今举州背叛,岂孤之不德邪!“脩曰:“东莱太守管统虽在海表,此人不反。必来。“后十馀日,统果弃其妻子来赴谭,妻子为贼所杀,谭更以统为乐安太守。谭复欲攻尚,脩谏曰:“兄弟还相攻击,是败亡之道也。“谭不悦,然知其志节。后又问脩:“计安出?“脩曰:“夫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而曰'我必胜',若是者可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属有谗人,固将交斗其间,以求一朝之利,愿明使君塞耳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以横行天下。“谭不听,遂与尚相攻击,请救於太祖。太祖既破冀州,谭又叛。太祖遂引军攻谭于南皮。脩时运粮在乐安,闻谭急,将所领兵及诸从事数十人往赴谭。至高密,闻谭死,下马号哭曰:“无君焉归?“遂诣太祖,乞收葬谭尸。太祖欲观脩意,默然不应。脩复曰:“受袁氏厚恩,若得收敛谭尸,然后就戮,无所恨。“太祖嘉其义,听之。以脩为督军粮,还乐安。谭之破,诸城皆服,唯管统以乐安不从命。太祖命脩取统首,脩以统亡国之忠臣,因解其缚,使诣太祖。太祖悦而赦之。袁氏政宽,在职势者多畜聚。太祖破邺,籍没审配等家财物赀以万数。及破南皮,阅脩家,谷不满十斛,有书数百卷。太祖叹曰:“士不妄有名。“乃礼辟为司空掾,行司金中郎将,迁魏郡太守。为治,抑强扶弱,明赏罚,百姓称之。魏国既建,为大司农郎中令。太祖议行肉刑,脩以为时未可行,太祖采其议。徙为奉尚。其后严才反,与其徒属数十人攻掖门。脩闻变,召车马未至,便将官属步至宫门。太祖在铜爵台望见之,曰:“彼来者必王叔治也。“相国锺繇谓脩:“旧,京城有变,九卿各居其府。“脩曰:“食其禄,焉避其难?居府虽旧,非赴难之义。“顷之,病卒官。子忠,官至东莱太守、散骑常侍。初,脩识高柔于弱冠,异王基于幼童,终皆远至,世称其知人。
  袁谭在青州的时候,征召王脩担任治中从事,别驾刘献多次诋毁王脩。后来刘献因事获罪,应当被处死,王脩审理这件案子,刘献才免于死罪。当时的人也因此更加称赞他。袁绍又征召王脩担任即墨县县令,后来又成为袁谭的别驾。袁绍死后,袁谭、袁尚产生嫌隙,袁尚攻打袁谭,袁谭军队战败失利,王脩率领官吏百姓前去援救袁谭。袁谭欣喜地说:“保全我军的人,就是王别驾啊。”袁谭失败时,刘询在漯阴起兵,各城都纷纷响应他。袁谭叹息着说:“现在全州郡都背叛我,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德行吗?”王脩说:“东莱太守管统虽然远在海外边远之地,但这个人不会反叛。他一定会来。”过了十几天,管统果然抛下家小奔赴袁谭这里,他的妻子孩子被贼人杀害了。袁谭改任管统为乐安太守。袁谭又打算攻打袁尚,王脩劝谏说:“兄弟之间互相往来进攻,是走向失败灭亡的原因。”袁谭不高兴,但了解王脩的志向节操。后来又问王脩说:“有什么计策吗?”王脩说:“兄弟,就像左手和右手一样。就像一个人将要与人战斗的时候将自己的右手斩断,却说‘我一定取胜’,像这样做可以吗?抛弃兄弟,互相不亲近,天下间还有谁会亲近呢!您的属下有进谗言的人,本来就参与你们兄弟间的争斗,以求取一时的利益,我希望清楚地告诉您,将耳朵闭塞起来不要听他们的话。如果将几个奸佞的臣下斩杀了,恢复兄弟间的亲近和睦,抵御四面的敌人,就可以在天下间纵横驰骋。”袁谭没有听从他的话,和袁尚互相进攻,又向太祖请求援助。太祖攻破了冀州,袁谭又反叛。于是太祖率军在南皮攻打袁谭。王脩当时在乐安运送粮食,得知袁谭情况紧急,带着所管理的士兵和各个从事一共几十个人赶赴袁谭那里。赶到高密时,得知袁谭已经死了,王脩下马痛苦,说:“没有您,我回哪里去呢?”于是去到太祖那里,请求收殓埋葬袁谭的尸首。太祖想要观察王脩的诚意,沉默着没有回应。王脩又说:“我受到袁氏的大恩,如果能收殓安葬袁谭的时候,然后再被杀,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太祖赞赏他的忠义,同意了他的请求。太祖任命王脩为督军粮,返回乐安。攻破袁谭后,州中各城都服从太祖,只有管统凭借乐安不肯臣服。太祖令王脩将管统的首级取来,王脩认为管统是亡国的忠臣,就将捆绑他的绳子解开,让他去见太祖。太祖很高兴,然后赦免了管统。袁氏治政宽和,有职务在身的有势力的人大多积聚钱财。太祖攻破邺城,登记并没收审配等人的家产数以万计。等到太祖攻破南皮县,查阅王脩家,家中谷物不到十斛,有几百卷书册。太祖感叹说:“王脩做为士人,不愧有这样的名声啊。”就按礼征召王脩为司空掾,代理司金中郎将,又提升为魏郡太守。王脩处理政事,抑制豪强,扶助弱小,赏罚分明,百姓都交口称赞。魏国建立后,王脩担任大司农郎中令。太祖商议实行肉刑,王脩认为时机还不允许实行,太祖采纳了他的建议。王脩被调任奉尚。后来严才造反,和他几十个下属一起攻打宫殿侧门。王脩得知宫中有变故,召来车马,车马还没到,王脩就带着属下管理走到了宫门前。太祖在铜爵台望到他们,说:“现在来的那些人一定是王叔治。”相国锺繇对王脩说:“从前京城发生变故时,朝中各长官们是各自留在官府的。”王脩说:“享受国家的俸禄待遇,怎么能避开危难?留守官府中虽然是惯例,但不是奔赴国家危难的忠义。”不久之后,王脩在官任上去世。他的儿子王忠,官拜东莱太守、散骑常侍。当初,王脩在高柔二十岁的时候就赏识他,在王基还是幼童时就看出他的才能,这两人最终都取得很好的成绩,诗人称赞王脩善于识人。

  邴原字根矩,北海朱虚人也。少与管宁俱以操尚称,州府辟命皆不就。黄巾起,原将家属入海,住郁洲山中。时孔融为北海相,举原有道。原以黄巾方盛,遂至辽东,与同郡刘政俱有勇略雄气。辽东太守公孙度畏恶欲杀之,尽收捕其家,政得脱。度告诸县:“敢有藏政者与同罪。“政窘急,往投原,原匿之月馀,时东莱太史慈当归,原因以政付之。既而谓度曰:“将军前日欲杀刘政,以其为己害。今政已去,君之害岂不除哉!“度曰:“然。“原曰:“君之畏政者,以其有智也。今政已免,智将用矣,尚奚拘政之家?不若赦之,无重怨。“度乃出之。原又资送政家,皆得归故郡。原在辽东,一年中往归原居者数百家,游学之士,教授之声,不绝。
  邴原字根矩,北海国朱虚县人。年少时和管宁一起因为节操高尚知名,对州府的各种征召命令,都没有赴任。黄巾军起兵,邴原带着家人亲属进入东海,住在郁洲山中。当时孔融担任北海相,推举邴原有道义。邴原认为黄巾军正是兴盛之时,就到了辽东郡,他跟同郡人刘政都有勇气胆略豪侠之气。辽东太守公孙度忌惮又厌恶刘政,想要将他杀掉,将他全家老小都拘捕收押了,刘政得以逃脱。公孙度告知辽东各县说:“有胆敢窝藏刘政的人,和刘政同罪论处。”刘政情况窘迫又危急,前去投奔邴原,邴原将他藏起来一个多月,当时的东莱郡太史慈正要返回,邴原就将刘政托付给他。然后对公孙度说:“将军您不久前想要杀掉刘政,因为把他当做自己的祸患。现在刘政已经离开了,您的祸患不是已经消除了吗?”公孙度说:“没错。”邴原说:“将军您忌惮刘政,是因为他又智谋。现在刘政已经免于一死,他将会用他的智谋了,怎么还要扣押刘政的家人呢?不如赦免他们,不要再多加一层仇怨。”公孙度才释放了刘政的家人。邴原又出资把他们送到刘政家里,让他们都能回到故地。邴原在辽东郡,一年之中前往邴原居所想要依附的有几百家,游历学习的士人,教学讲授的声音,从未断绝。

  后得归,太祖辟为司空掾。原女早亡,时太祖爱子仓舒亦没,太祖欲求合葬,原辞曰:“合葬,非礼也。原之所以自容於明公,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若听明公之命,则是凡庸也,明公焉以为哉?“太祖乃止,徙署丞相徵事。崔琰为东曹掾,记让曰:“徵事邴原、议郎张范,皆秉德纯懿,志行忠方,清静足以厉俗,贞固足以幹事,所谓龙翰凤翼,国之重宝。举而用之,不仁者远。“代凉茂为五官将长史,闭门自守,非公事不出。太祖征吴,原从行,卒。
  后来邴原得以返回故地,太祖征召他担任司空掾。邴原的女儿很早就去世了,当时太祖宠爱的儿子仓舒也去世了,太祖想将两个孩子合葬,邴原推辞说:“合葬,不符合礼制。邴原我之所以在明公这里能保全自己,明公您之所以这样厚待我,是因为我能秉持法则而不改变啊。若是这一次听从了明公的命令,那就是平凡庸俗的人了,明公怎么还能做呢?”太祖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调任他代理丞相徵事的职务。崔琰担任东曹掾,在他推让官职的奏本里记着:“徵事邴原、议郎张范,都秉持德行,纯良美好,志向行为都忠诚正直,他们的清廉洁净足够用来激励世俗之人,忠贞坚守足够用来成就大事,正是所谓的龙凤羽翼,国家的珍宝。选举并任用他们,那些不仁义的人就会远离了。”邴原代替凉茂担任五官将长史,在家闭门不出,坚守本心,不是公家事务就不参加。太祖征讨东吴时,邴原跟随出发,后来去世了。

  是后大鸿胪钜鹿张泰、河南尹扶风庞迪以清贤称,永宁太仆东郡张阁以简质闻。
  在这之后,大鸿胪巨鹿人张泰、河南尹扶风人庞迪都因为清廉贤明著称,永宁太仆东郡人张阁以简洁质朴闻名。

  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也。年十六丧父,中表愍其孤贫,咸共赠赗,悉辞不受,称财以送终。长八尺,美须眉。与平原华歆、同县邴原相友,俱游学於异国,并敬善陈仲弓。天下大乱,闻公孙度令行於海外,遂与原及平原王烈等至于辽东。度虚馆以候之。既往见度,乃庐於山谷。时避难者多居郡南,而宁居北,示无迁志,后渐来从之。太祖为司空,辟宁,度子康绝命不宣。
  管宁字幼安,北海国朱虚县人。十六岁时父亲去世,族中兄弟们怜悯他孤独贫苦,都给他送来办理丧事的费用,管宁全部推辞了没有接受欧,依据自己的钱财为父亲办理丧事。管宁身高八尺,长相俊美。他和平原人华歆、同县人邴原是好友,一起到别郡游历学习,都敬重亲善陈仲弓。天下陷入战乱中,管宁得知公孙度在海外推行政令,就和邴原及平原人王烈等人去到辽东郡。公孙度空出住处等候他们。前往拜见公孙度以后,管宁就在山谷中修建庐舍居住。当时躲避战乱的人大多住在郡的南部,而管宁却住在郡的北部,表示自己没有搬迁的想法,后来逐渐有人来跟随他。太祖担任司空时,征召管宁为官,公孙度的儿子公孙康截下了诏令,没有向管宁宣布。

  王烈者,字彦方,於时名闻在原、宁之右。辞公孙度长史,商贾自秽。太祖命为丞相掾,徵事,未至,卒於海表。
  王烈,字彦方,在当时的知名度在邴原、管宁之上。王烈辞掉了公孙度手下的长史职位,从事商贾之事自诬声名。太祖任命他为丞相掾、征事,他还没有到任,就死在了海外。

  中国少安,客人皆还,唯宁晏然若将终焉。黄初四年,诏公卿举独行君子,司徒华歆荐宁。文帝即位,徵宁,遂将家属浮海还郡,公孙恭送之南郊,加赠服物。自宁之东也,度、康、恭前后所资遗,皆受而藏诸。既已西渡,尽封还之。诏以宁为太中大夫,固辞不受。明帝即位,太尉华歆逊位让宁,遂下诏曰:“太中大夫管宁,耽怀道德,服膺六艺,清虚足以侔古,廉白可以当世。曩遭王道衰缺,浮海遁居,大魏受命,则襁负而至,斯盖应龙潜升之道,圣贤用舍之义。而黄初以来,徵命屡下,每辄辞疾,拒违不至。岂朝廷之政,与生殊趣,将安乐山林,往而不能反乎!夫以姬公之圣,而耇德不降,则鸣鸟弗闻。以秦穆之贤,犹思询乎黄发。况朕寡德,曷能不愿闻道于子大夫哉!今以宁为光禄勋。礼有大伦,君臣之道,不可废也。望必速至,称朕意焉。“又诏青州刺史曰:“宁抱道怀贞,潜翳海隅,比下徵书,违命不至,盘桓利居,高尚其事。虽有素履幽人之贞,而失考父兹恭之义,使朕虚心引领历年,其何谓邪?徒欲怀安,必肆其志,不惟古人亦有翻然改节以隆斯民乎!日逝月除,时方已过,澡身浴德,将以曷为?仲尼有言:'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哉!'其命别驾从事郡丞掾,奉诏以礼发遣宁诣行在所,给安车、吏从、茵蓐、道上厨食,上道先奏。“宁称草莽臣上疏曰:“臣海滨孤微,罢农无伍,禄运幸厚。横蒙陛下纂承洪绪,德侔三皇,化溢有唐。久荷渥泽,积祀一纪,不能仰答陛下恩养之福。沈委笃痾,寝疾弥留,逋违臣隶颠倒之节,夙宵战怖,无地自厝。臣元年十一月被公车司马令所下州郡,八月甲申诏书徵臣,更赐安车、衣被、茵蓐,以礼发遣,光宠并臻,优命屡至,怔营竦息,悼心失图。思自陈闻,申展愚情,而明诏抑割,不令稍脩章表,是以郁滞,讫于今日。诚谓乾覆,恩有纪极,不意灵润,弥以隆赫。奉今年二月被州郡所下三年十二月辛酉诏书,重赐安车、衣服,别驾从事与郡功曹以礼发遣,又特被玺书,以臣为光禄勋,躬秉劳谦,引喻周、秦,损上益下。受诏之日,精魄飞散,靡所投死。臣重自省揆,德非园、绮而蒙安车之荣,功无窦融而蒙玺封之宠,楶棁驽下,荷栋梁之任,垂没之命,获九棘之位,惧有朱博鼓妖之眚。又年疾日侵,有加无损,不任扶舆进路以塞元责。望慕阊阖,徘徊阙庭,谨拜章陈情,乞蒙哀省,抑恩听放,无令骸骨填于衢路。“自黄初至于青龙,徵命相仍,常以八月赐牛酒。诏书问青州刺史程喜:“宁为守节高乎,审老疾尫顿邪?“喜上言:“宁有族人管贡为州吏,与宁邻比,臣常使经营消息。贡说:'宁常著皂帽、布襦袴、布裙,随时单复,出入闺庭,能自任杖,不须扶持。四时祠祭,辄自力强,改加衣服,著絮巾,故在辽东所有白布单衣,亲荐馔馈,跪拜成礼。宁少而丧母,不识形象,常特加觞,泫然流涕。又居宅离水七八十步,夏时诣水中澡洒手足,闚於园圃。'臣揆宁前后辞让之意,独自以生长潜逸,耆艾智衰,是以栖迟,每执谦退。此宁志行所欲必全,不为守高。“
  中原地区稍稍安定后,逃到辽东郡避难的人都回来了,只有管宁安定闲适仿佛要在那里终老。黄初四年(223),文帝下诏令朝中大臣们推举特立独行又品德高尚的君子,司徒华歆举荐了管宁。文帝登基即位后,征召管宁,管宁就带领家人亲属乘船渡海回到北海郡,公孙恭送他到南郊,加倍赠送给他服饰器物。自从管宁来到辽东郡,公孙度、公孙康、公孙恭先后资助或赠送的东西,管宁都接受然后收藏起来。等到返回北海郡时,管宁将这些物品全都封号还给他们。文帝下诏授予管宁太中大夫的职位,管宁坚决推辞没有接受。明帝登基后,太尉华歆退位想让给管宁,明帝就下诏说:“太中大夫管宁,潜心修习道义仁德熟习六艺,清高淡泊足以比肩古代贤人,廉洁清白可以称名当世。过去遭遇过王道衰败缺失,只好乘船出海隐居,大魏朝承受天命,他就率领家中老小来到这里,这大概就是神龙潜伏飞升的意思啊,圣贤们入仕出世的道理吧。而黄初年间(220~226)以来,数次颁布征召他的命令,每次都以生病为由推辞,拒绝、为名不来赴任。难道是朝廷的事务和您的志趣不同,您将要在山林中安逸享乐,去了不再回来吗!以姬公的圣明,年高有德之人不肯降低志向,就无法听到神鸟的鸣叫声。以秦穆公的贤德,依然想着向老人咨询问题。更何况我德行浅薄,怎么能不愿向世子大夫学习道理呢?现在任命管宁为光禄勋。礼制将就伦常大道,君臣之间的关系不能废弃。希望能迅速前来,以符合我的旨意。”又诏令青州刺史说:“管宁胸怀道义坚守节操,隐藏在偏远的海角,连续颁发诏书,都违背旨意不肯前来,徘徊在他的居所,从事他认为高贵的事务。虽然有清白隐士的操守,但缺失了考父增加恭敬的内涵,让我谦虚地等待已经一年有余,这样能说什么?他只是想要自身安定,但我一定要扩大他的志向,古人不是也有突然改变操守以造福百姓的吗?日月流逝,天下混乱的时候已经过去,谨守节操洁身自好,将要做什么呢?仲尼曾说:‘我不是这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呢!’我命令别驾从事郡丞掾:奉旨意按照礼节将管宁送到我在的处所,给他提供小车、随从、褥子被子,路上的饮食,出发之前先奏报。”管宁自称草莽之臣上疏说:“臣只是偏远海边地区的孤弱低微之人,不从事农业也不参军,但很幸运,俸禄优厚。承蒙陛下继承洪大的统绪,德行等同三皇,对百姓的教化超过有唐氏。承蒙陛下恩泽,已经有十二年了,但不能报答陛下爱护养育的福泽。但我沉溺萎顿,病入膏肓,延迟违背了臣子隶属服从的职责,早晚惊忧恐惧,无地自容。臣下于太和元年(227)十一月承蒙公车司马令颁下州郡,以八月甲申日的诏书征召臣下,还赏赐车乘、衣服被褥、垫子,按照礼节遣送臣下,荣光和恩宠一起到来,优厚的命令连续来到,让我惶恐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陈述自己的想法,表明自己的心情,但诏书命令,不允许我修书上奏,因此才停滞不前,一直到今天。本来以为陛下的恩典已经到了极点,没有想过恩德更加隆重显赫。今年二月承蒙州郡颁下三年十二月辛酉日诏书,又恩赐坐乘、衣物,令别驾从事与郡中功曹按照礼节派遣臣下,又特别得到陛下诏书,任命臣为光禄勋,劳烦陛下亲自谦虚动问,原因周、秦事例,努力劝说。臣接受诏书之时,魂飞魄散,无处容身。臣下重新思量,臣的德行比不上东园公、绮里,却蒙受赏赐安车的恩宠,也没有窦融那样的功绩,却蒙受赐玺封官荣宠,本来没有什么才能,却肩负栋梁之人的重任,将死之人,却得到了至高的地位,担心有朱博鼓妖的祸事。况且我年龄渐大,病情加重,只有增加没有好转,没有办法勉强自己上路去完成自己的重任。我心中向往皇宫,徘徊宫廷,谨奉上章表,陈述想法,请求得到哀悯怜惜,收回隆恩,听人臣下放逐,不要让我的骸骨被填埋在街市大道上。”从文帝黄初年间(220~226)直到明帝青龙年间(233~236),征召管宁的诏令依旧连续不断,还经常在八月份赏赐牛酒。明帝下诏书问青州刺史程喜:“管宁是究竟是自高守节呢,还是衰病困顿呢?”程喜上奏说:“管宁有一个族人叫管贡,现在担任州吏,和管宁比邻而居,臣经常让他探听管宁的消息。管贡说:‘管宁经常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布衣布裙,依随时节变化穿单衣或夹袄,进出内室外庭,能自己依靠手杖行走,不需要扶着。一年四季的祭祀,一直是自己强力支撑,改换增加衣物,戴着粗丝棉巾,穿着以前在辽东时拥有的白布单衣,亲自布置食物供品,跪拜行礼。管宁年少时母亲就去世了,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他经常特意增加酒觞,泪流满面。还有,他的居所距离水边有七八十步,他夏天时到水中濯洗手足,在园圃中散步。’臣揣测管宁之前多次推辞的意思,只是因为自己生活在隐逸之中,年龄渐大,智力衰退,所以滞留原地,每次都谦虚推让。这是管宁一定想要保全的自己的志向和操行,不是因为清高自守。”

  正始二年,太仆陶丘一、永宁卫尉孟观、侍中孙邕、中书侍郎王基荐宁曰:
  正始二年(241),太仆陶丘一、永宁卫尉孟观、侍中孙邕、中书侍郎王基推举管宁说:

  臣闻龙凤隐耀,应德而臻,明哲潜遁,俟时而动。是以鸾鷟鸣岐,周道隆兴,四皓为佐,汉帝用康。伏见太中大夫管宁,应二仪之中和,总九德之纯懿,含章素质,冰絜渊清,玄虚澹泊,与道逍遥;娱心黄老,游志六艺,升堂入室,究其阃奥,韬古今於胸怀,包道德之机要。中平之际,黄巾陆梁,华夏倾荡,王纲弛顿。遂避时难,乘桴越海,羁旅辽东三十馀年。在乾之姤,匿景藏光,嘉遁养浩,韬韫儒墨,潜化傍流,畅于殊俗。
  “臣下听闻,龙凤会隐藏他们的神采,只有相应的德行出现的时候它们才出现,圣明的贤哲之人隐退起来,等到适当的时机才行动。所以凤鸟在岐山上鸣叫,周王朝的国运兴盛,商山四郜做为辅佐之人,汉朝皇帝得以康宁。我们看到太中大夫管宁,顺应天地中和之道,汇聚所有品德的纯正美好,包含美质,内质素朴,冰清玉洁,智谋深远,心胸淡泊,持守正道,逍遥世外;喜好黄老之道,立志熟习六艺,有高深的学问,探究渊博的知识,胸怀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