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刘繇太史慈士燮传
刘繇字正礼,东莱牟平人也。齐孝王少子封牟平侯,子孙家焉。繇伯父宠,为汉太尉。繇兄岱,字公山,历位侍中,兖州刺史。
刘繇,字正礼,是东莱郡牟平人。齐孝王的小儿子被封为牟平侯,后代子孙就在那里居住。刘繇的伯父刘宠,是汉朝的太尉。刘繇的哥哥刘岱,字公山,担任过侍中、兖州刺史。
繇年十九,从父韪为贼所劫质,繇篡取以归,由是显名。举孝廉,为郎中,除下邑长。时郡守以贵戚讬之,遂弃官去。州辟部济南,济南相中常侍子,贪秽不循,繇奏免之。平原陶丘洪荐繇,欲令举茂才。刺史曰:“前年举公山,奈何复举正礼乎?”洪曰:“若明使君用公山於前,擢正礼於后,所谓御二龙於长涂,骋骐骥於千里,不亦可乎!”会辟司空掾,除侍御史,不就。避乱淮浦,诏书以为扬州刺史。时袁术在淮南,繇畏惮,不敢之州。欲南渡江,吴景、孙贲迎置曲阿。术图为僣逆,攻没诸郡县。繇遣樊能、张英屯江边以拒之。以景、贲术所授用,乃迫逐使去。於是术乃自置扬州刺史,与景、贲并力攻英、能等,岁馀不下。汉命加繇为牧,振武将军,众数万人,孙策东渡,破英、能等。繇奔丹徒,遂溯江南保豫章,驻彭泽。笮融先至,杀太守朱皓,入居郡中。繇进讨融,为融所破,更复招合属县,攻破融。融败走入山,为民所杀,繇寻病卒,时年四十二。
刘繇十九时,叔父刘韪被强盗劫掠作人质,刘繇将他抢夺回来,因此名声显达。刘繇被举荐为孝廉,担任郎中,任下邑县县长。当时郡守把自己的亲戚托付给他,他就辞官离开。州府征召他为济南部丞,济南相是中常侍的儿子,贪污受贿不守法纪,刘繇上奏罢免他。平原人陶丘洪举荐刘繇,想让州里举荐他为茂才。州刺史说:“前年才推举他哥哥公山,怎么又要推举正礼呢?”陶丘洪说:“如果您之前推举刘公山,后又荐刘正礼,就像是驾御两匹如龙的骏马,在千里长途上驰骋,不也可以吗呢?”恰遇朝廷征召刘繇为司空掾,任命为侍御史,但他没有到任。他在淮浦躲避战乱,皇帝下诏书任命他为扬州刺史。当时袁术在淮南,刘繇很忌惮他,不敢到扬州上任。他想要南渡长江,吴景、孙贲将他迎接到曲阿。袁术谋划篡位,攻克周围各郡县。刘繇派遣樊能、张英驻军江边抗击袁术,想到到吴景、孙贲是袁术所任用的人,就逼迫他们离开。袁术就自己设置扬州刺史,和吴景、孙贲合力攻打张英、樊能等,一年多也未能攻克。汉朝廷命令给刘繇加官为扬州牧、振武将军,有数万部队。孙策东渡长江,大败张英、樊能等,刘繇逃往丹徒,于是逆江上到江南地区守卫豫章,驻扎在彭泽。笮融先到豫章,杀了豫章太守朱鰑,到豫章郡居住。刘繇出兵征讨笮融,被笮融打败,他再次召集所属各县人马,攻破笮融。笮融败逃到山中,被当地百姓所杀。刘繇不久病死,年纪四十二岁。
笮融者,丹杨人,初聚众数百,往依徐州牧陶谦。谦使督广陵、彭城运漕,遂放纵擅杀,坐断三郡委输以自入。乃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采,垂铜槃九重,下为重楼阁道,可容三千馀人,悉课读佛经,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复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远近前后至者五千馀人户。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於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曹公攻陶谦,徐土骚动,融将男女万口,马三千匹,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礼。先是,彭城相薛礼为陶谦所偪,屯秣陵。融利广陵之众,因酒酣杀昱,放兵大略,因载而去。过杀礼,然后杀皓。
笮融,丹杨人,一开始聚集部队数百人,前往徐州投靠徐州牧陶谦。陶谦让他督管广陵、彭城的漕运,他就恣意妄为,随意杀戮,将三郡的运输利益都截取来做为自己的收入。就大肆建造佛寺,用铜制作佛像,黄金涂抹像体,锦彩缝作像衣,悬挂九层铜盘,下建重楼阁道,可容纳三千多人,这些人都佛经,并使郡内有崇信佛教的百姓和旁边郡县的百姓都来听课受道。再用其他方式招纳人,因此前后远近有五千多人来到。每到浴佛节,就备办很多酒饭,在路上安置酒席,绵延几十里,来观看和食用的百姓有上万人,耗费亿万钱财。曹操攻打陶谦,徐州地区骚乱,笮融带着男女万人、马匹三千,逃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客之礼。之前,彭城国相薛礼被陶谦逼迫,驻守秣陵。笮融利用广陵的人马,乘醉酒时杀了赵昱,让士兵大肆抢掠,将物品载着离开。路过秣陵杀薛礼,又豫章杀了朱鰑。
后策西伐江夏,还过豫章,收载繇丧,善遇其家。王朗遗策书曰:“刘正礼昔初临州,未能自达,实赖尊门为之先后,用能济江成治,有所处定。践境之礼,感分结意,情在终始。后以袁氏之嫌,稍更乖剌。更以同盟,还为雠敌,原其本心,实非所乐。康宁之后,常愿渝平更成,复践宿好。一尔分离,款意不昭,奄然殂陨,可为伤恨!知敦以厉薄,德以报怨,收骨育孤,哀亡愍存,捐既往之猜,保六尺之讬,诚深恩重分,美名厚实也。昔鲁人虽有齐怨,不废丧纪,春秋善之,谓之得礼,诚良史之所宜藉,乡校之所叹闻。正礼元子,致有志操,想必有以殊异。威盛刑行,施之以恩,不亦优哉!”
后来孙策往西征讨江夏,回师路过豫章,收殓并车载刘繇尸骨,为他发丧,对他的家属非常厚待。王朗给孙策写信说:“刘正礼过去刚到扬州时,不能自己安适,实在是依赖您们家的人为他四处奔走,才得以渡江到达任所,有了处身安定的地方。入境的礼待,感激之情、结交之心,这份情义一直都在。后来因为袁术的嫌隙,关系逐渐背离,以至将盟友的关系变成仇敌的关系,探究本心,实在不是他愿意这样做。安定下来之后,他常常想改变这种既成的形势,重新修复与您过去的友好关系。一旦分离,诚挚的心意不能彰显,而他突然崩逝,实在遗憾伤心!得知您以忠厚来回报薄情,以仁德来回报怨恨,收殓尸骨抚养遗孤,哀悼逝者同情生者,抛弃过去的猜忌,保护托付的孩子,实在是情深义重、名声显著啊!过去鲁国虽说与齐国有恩怨,但齐孝公去世,鲁人没有废弛丧礼而去吊唁,《春秋》中称赞这一行为,说实在很得礼,实在是良史所应该记载的,乡校所应该评议赞叹的。正礼的长子,很有志气节操,想必有不同寻常之处。您威势强盛执掌刑罚,如能对他施恩加惠,不是更有德行吗!”
繇长子基,字敬舆,年十四,居繇丧尽礼,故吏馈饷,皆无所受。姿容美好,孙权爱敬之。权为骠骑将军,辟东曹掾,拜辅义校尉、建忠中郎将。权为吴王,迁基大农。权尝宴饮,骑都尉虞翻醉酒犯忤,权欲杀之,威怒甚盛,由基谏争,翻以得免。权大暑时,尝於船中宴饮,於船楼上值雷雨,权以盖自覆,又命覆基,馀人不得也。其见待如此。徙郎中令。权称尊号,改为光禄勋,分平尚书事。年四十九卒。后权为子霸纳基女,赐第一区,四时宠赐,与全、张比。基二弟,铄、尚,皆骑都尉。
刘繇长子刘基,字敬舆,十四岁时,为刘繇服丧,都符合礼节,刘繇生前属下官员所赠馈的礼物,他都没有接受。刘基姿态容貌都很好,孙权喜爱敬重他。孙权为骠骑将军时,征召刘基为东曹掾,任命他为辅义校尉、建忠中郎将。孙权为吴王,升任刘基为大农令。孙权曾参加宴饮,骑都尉虞翻酒醉后忤逆犯上,孙权想要处死他,因在盛怒之下,由于刘基极力劝谏,虞翻才得以免死。有一次因天气酷热,孙权在船上举行酒宴,在船上碰到雷雨,孙权举伞遮护自己,又命令手下人遮护刘基,其他官员得不到如此优待。孙基被厚待到如此地步。刘基升任为郎中令。孙权即位后,改任刘基为光禄勋,分管尚书事务。刘基四十九岁时去世。后来孙权为儿子孙霸纳娶刘基的女儿,赐了一处宅邸,四时都有赏赐,与全家、张家等同。刘基的两个弟弟,刘铄、刘尚,都是骑都尉。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人也。少好学,仕郡奏曹史。会郡与州有隙,曲直未分,以先闻者为善。时州章已去,郡守恐后之,求可使者。慈年二十一,以选行,晨夜取道,到洛阳,诣公车门,见州吏始欲求通。慈问曰:“君欲通章邪?“吏曰:“然。”问:“章安在?”曰:“车上。”慈曰:“章题署得无误邪?取来视之。”吏殊不知其东莱人也,因为取章。慈已先怀刀,便截败之。吏踊跃大呼,言“人坏我章”!慈将至车间,与语曰:“向使君不以章相与,吾亦无因得败之,是为吉凶祸福等耳,吾不独受此罪。岂若默然俱出去,可以存易亡,无事俱就刑辟。”吏言:“君为郡败吾章,已得如意,欲复亡为?”慈答曰:“初受郡遣,但来视章通与未耳。吾用意太过,乃相败章。今还,亦恐以此见谴怒,故俱欲去尔。”吏然慈言,即日俱去。慈既与出城,因遁还通郡章。州家闻之,更遣吏通章,有司以格章之故不复见理,州受其短。由是知名,而为州家所疾,恐受其祸,乃避之辽东。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郡黄县人。他年少好学,在郡里任奏曹史。恰遇郡府和州府有嫌隙,是非曲直没有分明,就将先上报一方看做正确。这时州里的奏章已送走,郡太守担心自己落后,就寻找可以派出的人。太史慈当时二十一岁,郡太守便挑选了他。他昼夜赶路,到了洛阳,到负责接纳上奏的公车门口,看到州里派来送奏章的小官正在请求通报,太史慈问他:“你想通报奏章吗?”那人答:“是的。”太史慈说:“奏章在哪里?”那人答:“在车上。”太史慈说:“奏章的签署没有什么错误吧?拿来看看。”吏役不知道他是东莱郡派来的人,就为他取来奏章。太史慈已先在怀里藏好了刀,夺过奏章就把它砍坏了。那吏役非常着急,大呼道:“有人弄坏了我的奏章!”太史慈把他带到两车中间,对他说:“如果你不把奏章给我,我也不能砍坏它,现在我们的吉凶祸福是相同的,我不会独自承担这一罪名。不如我们悄悄一起逃走罢了,还可以活着且免于一死,不会一起承担死刑。”吏役说:“你为郡里弄坏我的奏章,已经如你所愿,为什么还要逃呢?”太史慈回答说:“起初受郡里派遣,只是来看奏章是否已经呈报上去。我想得过分了,才把奏章弄坏。现在回去,也担心因此被谴责迁怒,所以想和你一起逃走。”吏役认为太史慈的话很对,当天就同他一起逃走了。太史慈与吏役一起出城后,又借机返回呈上郡里的奏章。州里得知后,又换派一个小官去送奏章,上级官员因奏章内容有矛盾而未再受理,州里因理短而受害。太史慈因此出名,但被州中嫉恨。他担心遭受祸患,就跑到辽东躲避。
北海相孔融闻而奇之,数遣人讯问其母,并致饷遗。时融以黄巾寇暴,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慈从辽东还,母谓慈曰:“汝与孔北海未尝相见,至汝行后,赡恤殷勤,过於故旧,今为贼所围,汝宜赴之。”慈留三日,单步径至都昌。时围尚未密,夜伺间隙,得入见融,因求兵出斫贼。融不听,欲待外救。未有至者,而围日偪。融欲告急平原相刘备,城中人无由得出,慈自请求行。融曰:“今贼围甚密,众人皆言不可,卿意虽壮,无乃实难乎?”慈对曰:“昔府君倾意於老母,老母感遇,遣慈赴府君之急,固以慈有可取,而来必有益也。今众人言不可,慈亦言不可,岂府君爱顾之义,老母遣慈之意邪?事已急矣,愿府君无疑。”融乃然之。於是严行蓐食,须明,便带鞬摄弓上马,将两骑自随,各作一的持之,开门直出。外围下左右人并惊骇,兵马互出。慈引马至城下堑内,植所持的各一,出射之,射之毕,径入门。明晨复如此,围下人或起或卧,慈复植的,射之毕,复入门。明晨复出如此,无复起者,於是下鞭马直突围中驰去。比贼觉知,慈行已过,又射杀数人,皆应弦而倒,故无敢追者。遂到平原,说备曰:“慈,东莱之鄙人也,与孔北海亲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名志相好,有分灾共患之义。今管亥暴乱,北海被围,孤穷无援,危在旦夕。以君有仁义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区区,延颈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围,从万死之中自讬於君,惟君所以存之。”备敛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邪!”即遣精兵三千人随慈。贼闻兵至,解围散走。融既得济,益奇贵慈,曰:“卿吾之少友也。”事毕,还启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报孔北海也。”
北海相孔融听说这件事后认为太史慈很奇异,多次派人问候太史慈的母亲,并送去物品。当时孔融因为黄巾军劫掠州郡,出兵驻守都昌,被贼军管亥包围。太史慈从辽东返回,他母亲对他说:“你与孔北海未曾见面,从你离开之后,他对我殷勤赡养,比亲朋故旧还好,现在他被贼兵围困,你当赶去援助。”太史慈在家待了三天,就只身步行到都昌。此时包围得还不十分严密,太史慈等到夜间,乘间隙进去见孔融,请求孔融派兵出城斩杀贼人。孔融没有允许,想等待外部援救。但援军一直没到,而包围一天比一天紧逼。孔融想向平原相刘备告急,但城里人无法出城,太史慈主动请求派他去。孔融说:“如今贼兵包围得十分严密,大家都说不能出去,你的决心很大,不也很困难吗!”太史慈回答:“过去您全心奉养我的老母亲,她感激恩遇,让我来援助您的困境,她本来认为我有可取的地方,来了必定有益。现在大家都说不行,如果我也说行不通,这难道就是您爱护看顾的道义、老母让我前来的用意吗?事情已经很紧迫,希望您不要再犹豫了!”孔融于是答应他的请求。于是太史慈整顿行装,早早地吃了饭,等到天明,便带上箭囊提着弓弩上马,令两名骑兵跟着自己,各作一个箭靶子拿在手上,打开城门径直出去。外面包围的人都很惊骇,步兵、骑兵胡乱冲出。太史慈骑马来到城下的壕沟内,插好随从所拿的两个靶子,然后跃出壕沟射靶,射完后,径直进入城门。第二天早晨又是城外包围的人有的站起来,有的趴卧着,太史慈再插好靶,射完后又进城去。第三天早晨还是这样,城外敌军没有再站起来的,太史慈就策马径直冲向包围圈。等到敌军觉察,他已突围离开,且射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中箭倒地,所以没有赶追赶他的人。太史慈就到了平原,对刘备说:“我孔慈,是东莱的见识浅薄的人,和孔北海并非骨肉至亲,也不是同乡旧友,只是因为名声志向相似而交好,有忧患与共的情义。现在管亥作乱,孔融被围,走投无路,孤军无援,危在旦夕。因为您有仁义之名,能够救助人的急难,所以孔北海非常慕仰,翘首以盼,仰仗于您,才让我冒着敌军刀刃,突破重围,从万死之中将自己托付给您,只有您才能使他留存。”刘备收敛容色回答说:“孔北海知道这人间还有我刘备在啊!”当即派三千精兵跟随太史慈前去救助。敌军得知救兵已到,撤围逃散离开。孔融渡过困境后,更加认为太史慈是个奇才而加以敬重,说:“您是我的年少明友。”事情结束后,太史慈回家禀告母亲,母亲说:“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报答孔北海。”
扬州刺史刘繇与慈同郡,慈自辽东还,未与相见,暂渡江到曲阿见繇,未去,会孙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军,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邪?”但使慈侦视轻重。时独与一骑卒遇策。策从骑十三,皆韩当、宋谦、黄盖辈也。慈便前斗,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会两家兵骑并各来赴,於是解散。
扬州刺史刘繇与太史慈是同郡人,太史慈从辽东返回,两人未能相见,不久渡江到曲阿见到刘繇,还没离去,恰遇孙策到来。有人劝刘繇可以任用太史慈为大将军,刘繇说:“如果我用太史慈,许劭不就讥笑我吗?”只派太史慈去侦察孙策的兵力情况。当时太史慈只带一个骑兵突然遇到孙策。孙策的随从有十三人,都是韩当、宋谦、黄盖这样的将领。太史慈就上前挑战,正与孙策相对。孙策刀刺太史慈的马匹,夺走太史慈插在身背后的手戟,太史慈也拿到了孙策的头盔。适逢两边的步、骑大队人马各自赶到,于是两方散开。
慈当与繇俱奔豫章,而遁於芜湖,亡入山中,称丹杨太守。是时,策已平定宣城以东,惟泾以西六县未服。慈因进住泾县,立屯府,大为山越所附。策躬自攻讨,遂见囚执。策即解缚,捉其手曰:“宁识神亭时邪?若卿尔时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即署门下督,还吴授兵,拜折冲中郎将。后刘繇亡於豫章,士众万馀人未有所附,策命慈往抚安焉。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还。“策曰:“子义舍我,当复与谁?”饯送昌门,把腕别曰:“何时能还?”答曰:“不过六十日。”果如期而反。
太史慈应当和刘繇一起逃往豫章,可是他悄悄前住芜湖,逃入山中,自称丹杨太守。当时,孙策军队已平定宣城以东地区,只剩下泾县以西六县没有归服。太史慈就进驻泾县,设立屯府,很多山越夷民前来归附。孙策亲自率军前来攻打,于是太史慈被抓获。孙策当即解开他的束缚,握着他的手说:“还记得在神亭的时候吗?如果你当时抓住我,会怎么样呢?”太史慈说:“没有办法估计。”孙策放声大笑说:“现在国家大事,我当和你共同处理。”当即任命太史慈为门下督,返还吴郡后又授给他兵马,升为折冲中郎将。后来刘繇在豫章去世,一万多人士兵无所归附,孙策命太史慈前去安抚他们。孙策身边的人说:“太史慈这次北行一定不会回来。”孙策说:“子义除了我,还能归服谁?”于是在昌门为太史慈饯行,握住他的手腕说:“何时能回来?”太史慈回答说:“不过六十天。”后来果然如期而归。
刘表从子磐,骁勇,数为寇於艾、西安诸县。策於是分海昬、建昌左右六县,以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昬,并督诸将拒磐。磐绝迹不复为寇。
刘表的侄儿刘磐,非常骁勇,多次侵扰艾县、西安各县。孙策于是将海民曰、建昌周围六县分开,以太史慈为建昌都尉,治所设在海民曰,并且督领将领抗击刘磐。刘磐自是不见踪影,不再侵犯。
慈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猿臂善射,弦不虚发。尝从策讨麻保贼,贼於屯里缘楼上行詈,以手持楼棼,慈引弓射之,矢贯手著棼,围外万人莫不称善。其妙如此。曹公闻其名,遗慈书,以箧封之,发省无所道,而但贮当归。孙权统事,以慈能制磐,遂委南方之事。年四十一,建安十一年卒。子享,官至越骑校尉。
太史慈身长七尺七寸,须发很漂亮,手臂很长善于射箭,且弦不虚发。曾跟随孙策征讨麻保的贼寇。贼兵在军营里缘楼上大骂,手扶着楼的横梁,太史慈引弓搭箭,一箭穿透那人的手并钉在梁上,包围的上万名兵士无人不称好。他的箭法精妙到如此地步。曹操听说太史慈的名声,给他写信,用小匣子密封着,打开一看,里面并无什么书信,只是放了当归。孙权总管大事,认为太史慈能制衡刘磐,就将南方的事务委托给他。建安十一年(206),太史慈去世,儿子太史享,官至越骑校尉。
士燮字威彦,苍梧广信人也。其先本鲁国汶阳人,至王莽之乱,避地交州。六世至燮父赐,桓帝时为日南太守。燮少游学京师,事颍川刘子奇,治左氏春秋。察孝廉,补尚书郎,公事免官。父赐丧阕后,举茂才,除巫令,迁交阯太守。
士燮,字威彦,苍梧郡广信县人。他的先祖本是鲁国汶阳人,到王莽作乱时,到交州避乱。传了六代到士燮的父亲士赐,汉桓帝时,士赐担任日南太守。士燮年少时到京城游学,向颍川人刘子奇学习,研究《左氏春秋》。士燮后来被推举为孝廉,补任尚书郎,因公事被免官。他父亲士赐去世安葬后,他被推举为茂才,担任巫县县令,升任为交阝止太守。
弟壹,初为郡督邮。刺史丁宫徵还京都,壹侍送勤恪,宫感之,临别谓曰:“刺史若待罪三事,当相辟也。”后宫为司徒,辟壹。比至,宫已免,黄琬代为司徒,甚礼遇壹。董卓作乱,壹亡归乡里。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燮乃表壹领合浦太守,次弟徐闻令〈黄有〉领九真太守,〈黄有〉弟武,领南海太守。
士燮的弟弟士壹,起初是郡中督邮。刺史丁宫受到征召返回京都,士壹护送他,路上殷勤尽责,丁宫很是感激,临别时对他说:“我这个刺史如果跻身三公之位,一定征召你。”后来丁宫为司徒,征召士壹。等士壹来到,丁宫已被免职,黄琬接替他为司徒,也很礼待士壹。董卓作乱,士壹逃归故乡。交州刺史朱符被少数民族的贼人杀害,州郡骚乱。士燮就上表请任士壹兼任合浦太守,二弟徐闻县县令士黄有兼任九真太守,士黄有弟士武,兼任南海太守。
燮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耽玩春秋,为之注解。陈国袁徽与尚书令荀彧书曰:“交阯士府君既学问优博,又达於从政,处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馀年疆埸无事,民不失业,羁旅之徒,皆蒙其庆,虽窦融保河西,曷以加之?官事小阕,辄玩习书传,春秋左氏传尤简练精微,吾数以咨问传中诸疑,皆有师说,意思甚密。又尚书兼通古今,大义详备。闻京师古今之学,是非忿争,今欲条左氏、尚书长义上之。”其见称如此。
士燮性情宽厚,很有器量,对士人很谦虚,上百名中原士人前去避难依附。他沉迷于钻研《春秋》,为它作注解。陈国人袁徽给尚书令荀彧的信说:“交阯郡的士府君学问渊博,又通明政事,身处大乱之中,保全州郡,二十多年间疆界内没有动乱,百姓安居乐业,异乡漂泊之人,都蒙受他的好处。及时向窦融保卫河西之地,又怎么能超过他呢!处理公事之余,他还研习书、传,对《春秋左氏传》的钻研尤其简练精微,我曾多次就该书中的一些疑难之处向他咨询,他都能以师者身份讲授,解释甚为详密。对《尚书》他能兼通古、今文,对其中大义理解十分详备。得知京师古文经学派与今文经学派,对是非争论不休,他现在正想要分条论析《左氏春秋》、《尚书》的正确涵义上奏。”士燮被人如此称赞。
燮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鸣锺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烧香者常有数十。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尉他不足逾也。武先病没。
士燮兄弟都是各郡郡守,强有力地掌管着一州事务,距离京城万里之遥,所以威望尊贵非常。他们出入鸣钟响磬,威势礼仪非常齐备,笳箫鼓吹,车马满路,常有几十位胡人夹在车马群中焚香。他们的妻妾都乘坐配有盖、帷的小车,子弟都有兵士骑马跟随,当时他们的贵重显赫,震服各少数民族,以往的南越王尉他(即赵佗)也不能超过他们。士武最先因病去世。
朱符死后,汉遣张津为交州刺史,津后又为其将区景所杀,而荆州牧刘表遣零陵赖恭代津。是时苍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吴巨代之,与恭俱至。汉闻张津死,赐燮玺书曰:“交州绝域,南带江海,上恩不宣,下义壅隔,知逆贼刘表又遣赖恭闚看南土,今以燮为绥南中郎将,董督七郡,领交阯太守如故。”后燮遣吏张旻奉贡诣京都,是时天下丧乱,道路断绝,而燮不废贡职,特复下诏拜安远将军,封龙度亭侯。
朱符去世后,汉朝廷派遣张津担任交州刺史,张津后来又被自己部下将领区景杀害,而荆州牧刘表派遣零陵人赖恭代替张津。当时苍梧太守史璜去世,刘表又派遣吴巨去接替史王黄,和赖恭一起到达。汉朝廷得知张津已死,就赐予士燮有玺印、封号的书信说:“交州地处与中原隔绝之处,南边连接江海,朝廷之恩不能宣达,臣下义言受到塞阻,听说逆贼刘表又派赖恭窥探南方土地,现在任命士燮为绥南中郎将,总督七郡,依然兼任交阝止太守。”后来士燮派遣吏役张郃带着贡品到京都,当时天下动乱,道路断绝,而士燮没有放弃进贡的职责,皇帝特意再次下诏任命他为安远将军、封为龙度亭侯。
后巨与恭相失,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建安十五年,孙权遣步骘为交州刺史。骘到,燮率兄弟奉承节度。而吴巨怀异心,骘斩之。权加燮为左将军。建安末年,燮遣子廞入质,权以为武昌太守,燮、壹诸子在南者,皆拜中郎将。燮又诱导益州豪姓雍闿等,率郡人民使遥东附,权益嘉之,迁卫将军,封龙编侯,弟壹偏将军,都乡侯。燮每遣使诣权,致杂香细葛,辄以千数,明珠、大贝、流离、翡翠、玳瑁、犀、象之珍,奇物异果,蕉、邪、龙眼之属,无岁不至。壹时贡马凡数百匹。权辄为书,厚加宠赐,以答慰之。燮在郡四十馀岁,黄武五年,年九十卒。
后来吴巨与赖恭不睦,吴巨起兵驱逐赖恭,赖恭逃回零陵。建安十五年(210),孙权派遣步骘担任交州刺史。步骘到任,士燮率领兄弟们接受节制调度。而吴巨有不臣之心,步骘处死了他。孙权加官士燮为左将军。建安末年(219),士燮遣送儿子士貵去作人质,孙权以士貵为武昌太守,士燮、士壹在南方的儿子们,都被授予中郎将。士燮又招诱益州的豪族雍闿等人率领郡中百姓,遥遥向东依附孙权,孙权更加赞赏士燮,提升他为卫将军,封为龙编侯,升任士壹为偏将军,封为都乡侯。士燮经常派遣使者去拜见孙权,进献各种香料和细纹葛布,经常数以千计,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象牙等珍品,还有奇物异果,香蕉、椰子、龙眼之类,每年都进贡。士壹有时进献几百匹良马。孙权经常亲自致信,加以恩宠,以回报慰抚他们。士燮在郡中四十多年,黄武五年(226),九十岁时去世。
权以交阯县远,乃分合浦以北为广州,吕岱为刺史;交阯以南为交州,戴良为刺史。又遣陈时代燮为交阯太守。岱留南海,良与时俱前行到合浦,而燮子徽自署交阯太守,发宗兵拒良。良留合浦。交阯桓邻,燮举吏也,叩头谏徽使迎良,徽怒,笞杀邻。邻兄治子发又合宗兵击徽,徽闭门城守,治等攻之数月不能下,乃约和亲,各罢兵还。而吕岱被诏诛徽,自广州将兵昼夜驰入,过合浦,与良俱前。壹子中郎将匡与岱有旧,岱署匡师友从事,先移书交阯,告喻祸福,又遣匡见徽,说令服罪,虽失郡守,保无他忧。岱寻匡后至,徽兄祗,弟幹、颂等六人肉袒奉迎。岱谢令复服,前至郡下。明旦早施帐幔,请徽兄弟以次入,宾客满坐。岱起,拥节读诏书,数徽罪过,左右因反缚以出,即皆伏诛,传首诣武昌。壹、〈黄有〉、匡后出,权原其罪,及燮质子廞,皆免为庶人。数岁,壹、〈黄有〉坐法诛。廞病卒,无子,妻寡居,诏在所月给俸米,赐钱四十万。
孙权因为交址郡地处偏远,就将合浦以北分为广州,任命吕岱为刺史;交址以南为交州,任命戴良为刺史。又派遣陈时接替士燮担任交址太守。吕岱留在南海,戴良和陈时一起前往合浦,而士燮的儿子士徽自任为交址太守,发动宗族亲兵抵御戴良。戴良留在合浦。交址人桓邻,是士燮举荐的官吏,他叩头劝谏士徽派人迎接戴良,士徽大怒,将桓邻鞭打致死。桓邻哥哥桓治和儿子桓发又集合宗族亲兵攻打士徽,士徽紧闭城门拒守,桓治等进攻几个月也未能攻克,于是订立盟约,两方联姻,各自退撤军返回。而吕岱收到诏书要诛杀士徽,从广州率领部队日夜奔赴,路经合浦,和戴良一道前行。士壹的儿子中郎将士匡与吕岱有交情,吕岱替代士匡为师友从事,先写信到交阝止,向士徽说明利害得失,又派士匡去见士徽,劝说他归服认罪。虽然失去郡守的官职,但确保他没有其他忧愁。吕岱在士匡之后到达,士徽的哥哥士祗、弟弟士干、士颂等六人,袒露胳膊奉迎吕岱。吕岱答谢还礼让他们重新穿上衣服,前往郡府下马。第二天一早就布置帐幕,请士徽兄弟依次进入,宾客满座。吕岱起身,手持符节宣读诏书,历数士徽的罪过,左右侍从就将士徽等捆绑推出帐幕,当即全部处死,并将他们首级传到武昌。士壹、士黄有、士匡后来出来平叛,孙权宽赦了他们罪行,将他们以及士燮送作人质的儿子士貵,都贬为平民。几年后,士壹、士黄有因违法而被处死。士貵病死,没有儿子,他的妻子独自居住,孙权下令当地官府每月供应她俸米,赏赐四十万钱。
评曰:刘繇藻厉名行,好尚臧否,至於扰攘之时,据万里之土,非其长也。太史慈信义笃烈,有古人之分。士燮作守南越,优游终世,至子不慎,自贻凶咎,盖庸才玩富贵而恃阻险,使之然也。
评曰:刘繇修养名声德行,喜好品评人物,至于在动乱时期,占据万里疆土,不是他的所长。太史慈忠诚信义,笃定刚烈,有古人的风范。士燮守卫南越土地,终身悠闲游乐,到了子孙后代,不够慎重,自己招致凶祸过错,大概是庸才倚仗险阻玩弄富贵,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