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江上春山远

江上春山远，山下暮云长。相留相送，时见双燕语风樯。满目飞花万点，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肠。回雁峰前路，烟树正苍苍。

漏声残，灯焰短，马蹄香。浮云飞絮，一身将影向潇湘。多少风前月下，迤逦天涯海角，魂梦亦凄凉。又是春将暮，无语对斜阳。

译文

江上春日的青山远隔，山下晚霞铺满天际。在留在送时只见满眼都是缤纷的落英，蓦然回首，故人已在千里之外，而孤零零的我只能整日里借酒来浇灌我的愁肠。回雁峰前的道路上，轻烟笼罩，草木葱笼，一片苍茫。

天色将明，离漏，听起来分外清晰，眼前的灯焰在一寸寸地逐渐缩短，一夜未眠，隐隐又闻到了马蹄上野花的余香。恍若那漂浮的云朵，飞舞的柳絮，我又将拖着孤独疲惫的身子向潇湘而去。这一生不知有多少风前月下的日子，是在漂泊流离、羁旅天涯中度过的，连梦境都是那样的凄凉。又是暮春时节，面对脉脉斜阳，我伫立无语。

注释

暮云：黄昏的云。

沃：浇。

回雁峰：在湖南衡阳市南，为衡山七十二峰之首，峰势如雁之回旋，故名。在传雁飞至此不再南飞，遇春而回。

潇湘：潇水和湘水，亦作湘江的别称，在湖南省南部。

迤逦：一路曲折行去。

这首词开头的“江上春山远，山下暮云长”二句，选”江、山、云这些巨幅背景入词，同时”“远”字、“长”字预示行人辽远的去向，”“春”字、“暮”字勾勒出最叫人伤神的时令。因此，起首十字在点明“相留相送”之前，就然饱含了惜别的全部情绪。这首词的开头纯”景语，由于一二句意境高远，所以词篇刚一开始就将离别的愁绪，渲染得分外的浓烈，接着就有“相留相送”一句，似乎感情的即将汹涌而出了。谁知刚说完了这四个字，作者却突然打住，来了句“时见双燕语风樯”。“相留相送”的心情如何？作者反而欲说还休，这种写法既写出情之切，难以表达，同时又使文势跌宕，于一张一弛之中显出了作者炼句谋篇的功夫。“双燕语风樯”是借物写人，从侧面补中“相留相送”中的情意。“满目”以下三句分别将别时所见、分手远去、别后独处三个环节写了出来。

词篇写别离，但离别情绪却没有”一个字来正面点染，只”当时所见的江、山、云、双燕、飞花烘托离人的辛酸，这在古人诗词中然属少见；至于将别去的速度写得那么迅疾，近乎是叠”由言别到分手到孤单的一个个镜头，则无疑又是抒写离人凄苦最有效的手段。”“千里”明提两地遥远的距离，”“沃”反衬愁肠回绕的痛楚，都极有分量。“回雁”前路”是设想中的来日前程。回雁”为衡山七十二”之首，相传秋雁南飞，至此而返。但是作者到了那里，返得了还是返不了呢？“烟树正苍苍”便暗示：那里渺茫难测，何从预料归期！可知，前途中山、水正多，词中独写“回雁””是有讲究的。

下半阕，作者”三个字的短句，选取漏、灯、马三种事物表现行人单调的旅途生涯。其中，写漏声”“残”，写灯焰”“短”，是在暗示作者经历着一个不眠之夜。“马蹄香”是”马蹄尚有踏花余香，来说明主人公驻新不久。然而漏残焰短，天亮在即，新的跋涉又将开始。“浮云飞絮，一身将影向潇湘”写的是未来的旅程。词”“浮云飞絮”比喻旅人，是古人诗文中较为常见的；而“一身将影””上“将”字，把“形只影单”的意思予以翻新，就开始露出逋峭之势；至“向潇湘”三字虽只引入地名，但潇湘为湘江的别称，位置在衡山之，连系上半阕中“回雁”前路”一句，将词人心中的留连眷念之情刻画了出来。

“多少”以下三句写“一身将影向潇湘”时的情绪，其中“多少风前月下”即中述自己的孤独，又比照往日风前月下的幸福与团聚，在对比中写尽思念，写透凄切。“迤逦天涯海角”从回雁”、潇湘再往极远推开，并从“多少风前月下”的美好回忆中惊醒，于是自然吐出了“魂梦亦凄凉”这一撕裂肝肺的呼声。以“又是春将暮”结尾，既呼应“江上春山远”，又挽住不尽的跋涉：“无语对斜阳”既呼应“山下暮云长”，又挽住无穷的凄凉。有了这两句，就能总揽全篇大旨，使词作首尾连贯，浑然一体。此外，结处出现“无语对斜阳”的人形象，将所有的情思全凝聚在他那深沉的眼神里，也极耐寻味。

葛长庚有云游四方和道士生活的薰陶，因而他的作品清隽飘逸。这阕词赋离愁，从“春山”、“暮云”以下，选”一连串最能叫人愁绝的景物，间”比兴与直接抒写之法，多方面渲染个人情绪，写得愁肠百转，深沉郁结。然而词篇从“相留相送”写起，一气经过回雁”、潇湘，直至天涯海角，又似江河流注，虽千回百转，却能一往直前。气脉贯通，气韵生动，实是词中珍品。

葛长庚是个道土，常年四处游离，足迹遍布南宋山河，并且交友甚广。这次远去他乡，好友前来送别，彼此恋恋惜别，依依语语，再三地互相嘱托。分别在即，有感而发，故作此词。

白玉蟾（1134～1229），原名葛长庚，世称紫清先生。北宋琼管安抚司琼山县五原都显屋上村（今海南省琼山县石山镇典读村）人。书法善篆、隶、草，其草书如龙蛇飞动；画艺特长竹石、人物，所画梅竹、人物形象逼真；又工于诗词，文词清亮高绝，其七绝诗《早春》被收入传统蒙学经典《千家诗》。所著《道德宝章》（又称《老子注》），文简辞古，玄奥绝伦，独树一帜，被收入《四库全书》。其他著作有《海琼集》、《金华冲碧丹经秘旨》、《海琼白真人语录》、《罗浮山志》、《海琼白玉蟾先生文集》等。是海南历史上第一位在全国有影响的文化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