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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大略

  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欲近四旁,莫如中央,故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礼也。
  概括地说,统治人民的君主,崇尚礼义尊重贤人就能称王天下,注重法治爱护人民就能称霸诸侯,贪图财利多搞欺诈就会危险。想要接近那四旁,那就不如在中央。所以称王天下的君主一定住在天下的中心地区,这是一种礼制。

  天子外屏,诸侯内屏,礼也。外屏、不欲见外也;内屏、不欲见内也。
  天子将照壁设在门外,诸侯将照壁设在门内,这是一种礼制。把照壁设在门外,是不想让里面看见外面;把照壁设在门内,是不想让外面看见里面。

  诸侯召其臣,臣不俟驾,颠倒衣裳而走,礼也。诗曰:“颠之倒之,自公召之。”天子召诸侯,诸侯辇舆就马,礼也。诗曰:“我出我舆,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诸侯召见他的臣子时,臣子不等驾好车,没把衣裳穿整齐就跑,这是一种礼制。《诗经》上说:“颠倒歪斜穿衣裙,因人召我来自君。”天子召见诸侯的时候,诸侯让人拉着车子去靠近马,这是一种礼制。《诗经》上说:“战车推出套上马,急驰野外点兵场。我从天子身边来,奉命出征上前方。”

  天子山冕,诸侯玄冠,大夫裨冕,士韦弁,礼也。
  天子穿画有山形图案的礼服、戴礼帽,诸侯穿黑色的礼服、戴礼帽,大夫穿裨衣、戴礼帽,士戴熟皮制的暗红色帽子,这是一种礼制。

  天子御珽,诸侯御荼,大夫服笏,礼也。
  天子使用上端呈椎形的大玉版,诸侯使用上端呈圆形的玉版,大夫使用斑竹制的手版,这是一种礼制。

  天子雕弓,诸侯彤弓,大夫黑弓,礼也。
  天子用雕有花纹的弓,诸侯用红色的弓,大夫用黑色的弓,这是一种礼制。

  诸侯相见,卿为介,以其教士毕行,使仁居守。
  诸侯互相会见的时候,卿做介绍人,使自己那些受过礼仪教育的士人全部前往,让仁厚的人留守。

  聘人以圭,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派使者到诸侯国去问侯人用珪,去作国事访问用璧,召见群臣用瑷,与人断绝关系用瑗,召回被拒绝的人用环。

  人主仁心设焉,知其役也,礼其尽也,故王者先仁而后礼,天施然也。
  君主首先要具备仁爱之心,智慧是仁爱之心役使的东西,礼制是仁爱之心的完备体现。所以,称王天下的人首先讲究仁德,然后才讲究礼节,自然的安排就是这样。

  聘礼志曰:“币厚则伤德,财侈则殄礼。”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诗曰:“物其指矣,唯其偕矣。”不时宜,不敬文,不驩欣,虽指非礼也。
  《聘礼》记载说:“礼物丰厚就会伤害德行,财物奢侈就会吞没礼制。”礼呀礼呀,难道只是指玉帛这些贵重礼品吗?《诗经》上说:“各种食物味真美,因为它们合口味。”如果不与时节相适合,不恭敬有礼貌,不喜悦快乐,那么即使味道很美,也不合乎礼制的要求。

  水行者表深,使人无陷;治民者表乱,使人无失,礼者,其表也。先王以礼义表天下之乱;今废礼者,是弃表也,故民迷惑而陷祸患,此刑罚之所以繁也。
  在水中跋涉的人用标志来表明深度,使人不致于陷入深水淹死;治理民众的人用标准来表明祸乱,使人不致于失误。礼制,就是这种标准,古代的圣明帝王用礼制来彰明天下的祸乱。现在废除礼制,这是在丢掉标准啊,所以民众迷惑而陷于祸乱。这就是刑罚繁多的原因。

  舜曰:“维予从欲而治。”故礼之生,为贤人以下至庶民也,非为成圣也;然而亦所以成圣也,不学不成;尧学于君畴,舜学于务成昭,禹学于西王国。
  舜说:“只有我能随心所欲地治理天下。”所以,礼的产生,是为了贤人以及下面群众的,并不是为了使人成为圣人,然而这也是人之所以成为圣人的原因。如果不经过学习,是不能成为有成就的圣人的。尧曾向君畴学习,舜曾向务成昭学习,禹曾向西王国学习。

  五十不成丧,七十唯衰存。
  五十岁的人不需要全部做到守丧的礼节,七十岁的人只要丧服在身就行了。

  亲迎之礼,父南向而立,子北面而跪,醮而命之:“往迎尔相,成我宗事,隆率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子曰:“诺!唯恐不能,敢忘命矣!”
  新郎亲自去迎接新娘的礼仪:父亲面向南站着,儿子面向北跪着,父亲一边斟酒祭神一边嘱咐儿子:“去迎接你的贤内助,完成我家传宗接代以祭祀宗庙的大事,好好带领她去恭敬你的母亲,做你母亲的继承人,你的行动则要有常规。”儿子说:“是,我只怕没有能力做到,决不敢忘记您的嘱咐。”

  夫行也者,行礼之谓也。礼也者,贵者敬焉,老者孝焉,长者弟焉,幼者慈焉,贱者惠焉。
  所谓德行,就是指奉行礼义。所谓礼义,就是对地位高贵的人要尊敬,对年老的人要孝顺,对年长的人要敬从,对年幼的人要慈爱,对卑贱的人要给予恩惠。

  赐予其宫室,犹用庆赏于国家也;忿怒其臣妾,犹用刑罚于万民也。
  在自己家庭内进行赏赐,应当像在国家中使用表彰赏赐一样;对自己的家臣、妻妾奴婢发怒动刑,应当像对民众使用刑罚一样。

  君子之于子,爱之而勿面,使之而勿视,道之以道而勿强。
  君子对于子女,疼爱他们而不表现在脸上,使唤他们而不露神色,用正确的道理来引导他们而不强迫他们接受。

  礼以顺人心为本,故亡于礼经而顺于人心者,皆礼也。
  礼以顺应人心为根本。所以,在《礼经》上虽然没有记载,但只要能顺应人心的,都是礼。

  礼之大凡:--事生、饰驩也,送死、饰哀也,军旅、施威也。
  礼仪的大致情况是:用于侍奉生者的,是为了润饰喜悦之情;用于葬送死者的,是为了更好地表现悲哀之情;用于军队的,是为了装饰威武之势。

  亲亲、故故、庸庸、劳劳,仁之杀也;贵贵、尊尊、贤贤、老老、长长、义之伦也。行之得其节,礼之序也。仁、爱也,故亲;义、理也,故行;礼、节也,故成。仁有里,义有门;仁、非其里而处之,非仁也;义,非其门而由之,非义也。推恩而不理,不成仁;遂理而不敢,不成义;审节而不和,不成礼;和而不发,不成乐。故曰:仁义礼乐,其致一也。君子处仁以义,然后仁也;行义以礼,然后义也;制礼反本成末,然后礼也。三者皆通,然后道也。
  亲近父母亲、热情对待老朋友、奖赏有功劳的人、慰劳付出劳力的人,这是仁方面的等级差别;尊崇身份贵重的人、尊敬官爵显赫的人、尊重有德才的人、敬爱年老的人、敬重年长的人,这是义方面的伦理常规。奉行这些仁义之道能恰如其分,就是礼的秩序。仁,就是爱人,所以能和人互相亲近;义,就是合乎道理,所以能够实行;礼,就是适度,所以能够成功。仁有安居之处,义有进出之门。仁,如果不是它应该安居的地方却去安顿在那里,就不是什么仁;义,如果不是它应该进出的门户而从那里进出,就不是什么义。施行恩惠而不合乎道理,就不成为仁;通达道理而不敢遵行,就不成为义;明白制度而不能使人们和睦协调,就不成为礼;和睦协调了而不抒发出来,就不成为乐。所以说:仁、义、礼、乐,它们要达到的目标是一致的。君子根据义来处置仁,然后才有了仁;根据礼来奉行义,然后才有了义;制定礼时回头抓住它的根本原则,从而再完成它的具体细节,然后才有了礼。这三者都精通了,然后才是正道。

  货财曰赙,舆马曰赗,衣服曰襚,玩好曰赠,玉贝曰唅。赙赗、所以佐生也,赠襚、所以送死也。送死不及柩尸,吊生不及悲哀,非礼也。故吉行五十,奔丧百里,赗赠及事,礼之大也。
  帮助别人办丧事而赠送的财物叫做赙,赠送的车马叫做赗,赠送的寿衣衾服叫做禭,赠送死者所玩赏嗜好的物品叫做赠,赠送的珠玉贝壳供死人含在口中的叫做唅。赙、赗,是用来帮助死者家属的;赠、禭、唅,是用来葬送死者的。送别死者时不见到棺材里的尸体,哀悼死者而安慰其家属时不达到悲哀,是不合乎礼制的。所以,参加吉礼时一天走五十里,而奔丧时一天要跑一百里,帮助别人办丧事而赠送的东西一定要赶上丧事,这是礼节的大端啊。

  礼者、政之挽也;为政不以礼,政不行矣。
  礼,是政治的指导原则。治理政事如果不按照礼义行事,政策就不能实行。

  天子即位,上卿进曰:“如之何忧之长也?能除患则为福,不能除患则为贼。”授天子一策。中卿进曰:“配天而有下土者,先事虑事,先患虑患。先事虑事谓之接,接则事优成。先患虑患谓之豫,豫则祸不生。事至而后虑者谓之后,后则事不举。患至而后虑者谓之困,困则祸不可御。”授天子二策。下卿进曰:“敬戒无怠,庆者在堂,吊者在闾。祸与福邻,莫知其门。豫哉!豫哉!万民望之。”授天子三策。
  天子刚登上帝位时,上卿走上前说:“天下的忧虑这样深长,您该怎么办呢?能够除去祸患就有幸福,不能除去祸患就会受害。”说完就把第一篇册书交给天子。中卿走上前说:“和上天相配而拥有天下土地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要考虑到那事情,在祸患来到之前就要考虑到祸患。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考虑到那事情叫做敏捷,能够敏捷,那么事情就会圆满成功;在祸患来到之前就考虑到祸患叫做预先准备,能够预先准备,那么祸患就不会发生。事情发生以后才加以考虑的叫做落后;落后了,那么事情就办不成;祸患来了以后才加以考虑的叫做困厄,困厄了,那么祸患就不能抵挡了。”说完就把第二篇册书交给天子。下卿走上前说:“慎重戒备而不要懈怠!有时庆贺的人还在大堂上,吊丧的人已到了大门口。灾祸和幸福紧靠着,人们有时还不知道它们产生的原因和地方。要预先准备啊!要预先准备啊!亿万人民都仰望着您。”说完就把第三篇册书交给天子。

  禹见耕者耦、立而式,过十室之邑、必下。
  禹看见耕地的人两人并肩耕作,就站起来扶着车厢前的横木;经过十来户人家的小镇,一定下车。

  杀大蚤,朝大晚,非礼也。治民不以礼,动斯陷矣。
  猎取禽兽太早,上朝太晚,不合乎礼。治理民众不根据礼,一动就会失足。

  平衡曰拜,下衡曰稽首,至地曰稽颡。
  弯腰后头与腰相平叫做拜,头比腰低叫做稽首,头着地叫做稽颡。

  大夫之臣,拜不稽首,非尊家臣也,所以辟君也。
  大夫的家臣对大夫只拜而不稽首,这不是为了提高家臣的地位,而是避免大夫和国君在礼节等级上的相同。

  一命齿于乡,再命齿于族,三命,族人虽七十不敢先。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在乡内饮酒时,一级官员和乡里的人按照年龄大小来排列位次;二级官员和同宗族的人按年龄大小来排列位次;至于三级官员,那么同宗族的人即使七十岁了,也不敢排在他前面。大夫分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

  吉事尚尊,丧事尚亲。
  在吉庆的事中,要按照官位高低或地位尊卑的关系位列座次,在丧事中,要按照与死者的亲疏关系来排列座次。

  聘、问也。享、献也。私觌、私见也。
  聘,就是相互派遣使者问候。享,就是使者奉命把礼物进献给天子和诸侯。私觌,就是以私人的身份和为臣之礼私下拜见诸侯。

  言语之美,穆穆皇皇。朝廷之美,济济鎗鎗。
  形容言语的美好,就说“穆穆皇皇”。形容朝廷的美好,就说“济济跄跄”。

  为人臣下者,有谏而无讪,有亡而无疾,有怨而无怒。
  给人当臣子的,只能规劝而不能毁谤上司,只能出走而不能憎恨上司,只能埋怨而不能对上司发怒。

  君于大夫,三问其疾,三临其丧;于士,一问,一临。诸侯非问疾吊丧不之臣之家。
  君主对于大夫,在他生病时去慰问三次,在他死后去祭奠三次;对于士,慰问一次,祭奠一次。诸侯如果不是探望疾病、祭奠死者,不到臣子的家里。

  既葬,君若父之友食之则食矣,不辟梁肉,有醴酒则辞。
  父亲或母亲已经埋葬以后,君主或者父亲的朋友让自己吃饭,就可以吃了,不回避米饭肉食,但有酒就要谢辞。

  寝不踰庙,燕衣不踰祭服,礼也。
  寝殿的规模不能超过庙堂,参加燕礼所穿的衣服不能超过祭祀所穿的礼服,这是一种礼制。

  汤之咸,见夫妇。夫妇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咸、感也,以高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刚下。
  《易经》中的《咸》卦,显示了夫妻之道。夫妻之道,是不能不端正的,它是君臣、父子关系的根本。咸,就是感应的意思,它的符号是把高的置于低的之下,把男的置于女的之下,是柔和在上面而刚劲在下面。

  聘士之义,亲迎之道,重始也。
  聘请贤士的仪式,新郎亲自去迎接新娘的办法,都是注重开端。

  礼者,人之所履也,失所履,必颠蹶陷溺。所失微而其为乱大者,礼也。
  礼,是人立身处事必须遵照执行的基本原则。人如果失去了立身之处,就一定会跌倒沉沦,陷入危难之中。只要稍微有偏差,就会导致的巨大的祸乱,这就是礼的作用。

  礼之于正国家也,如权衡之于轻重也,如绳墨之于曲直也。故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君臣不得不尊,父子不得不亲,兄弟不得不顺,夫妇不得不驩,少者以长,老者以养。故天地生之,圣人成之。
  礼对于整饬国家,就像秤对于轻重一样,就像墨线对于曲直一样。所以,人不懂得礼义就不能在社会上生存,办事情不懂得礼义就不能办成,国家没有礼就不得安宁。

  和鸾之声,步中武象,趋中韶护。君子听律习容而后出。
  车铃的声音,在车子慢行时合乎《武》、《象》的节奏,在车子奔驰时合乎《韶》、《护》的节奏。君子要听听走路时佩玉的声音是否合乎节律,并练习好举止仪表,然后才可以成为儒雅之士。

  霜降逆女,冰泮杀止,十日一御。
  从霜降开始娶妻,到第二年河里的冰溶化时就停止婚娶。对正妻,十天同房一次。

  坐视膝,立视足,应对言语视面。立视前六尺而大之--六六三十六,三丈六尺。
  对方坐着,注视他的膝部;对方站着,注视他的脚;回答说话时,注视他的脸。对方站着时,在他前面六尺处注视他,而最远是六六三十六尺,即在三丈六尺之处注视他。

  文貌情用,相为内外表里。礼之中焉,能思索谓之能虑。
  礼仪容貌和感情作用互相构成内外表里的关系,这是适中的礼。善于思索叫做虑。

  礼者,本末相顺,终始相应。
  礼制的根本原则和具体细节互不抵触,人生终结的仪式与人生开始的仪式互相应合。

  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
  所谓礼制,就是把钱财物品等外在之物作为工具,把尊贵与卑贱的区别作为礼义制度,把享受的多少作为尊卑贵贱的差别。

  下臣事君以货,中臣事君以身,上臣事君以人。
  下等的臣子用财物来侍奉君主,中等的臣子用自己的不懈努力乃至用自己的生命来侍奉君主,上等的臣子推荐人才来侍奉君主。

  易曰:“复自道,何其咎?”春秋贤穆公,以为能变也。
  《易经》上说:“回到自己的道路,有什么过错?”赞许秦穆公,认为他能够改正自己的过失、转变自己固有的思想。

  士有妒友,则贤交不亲;君有妒臣,则贤人不至。蔽公者谓之昧,隐贤者谓之妒,奉妒昧者谓之交谲。交谲之人,妒昧之臣,国之薉孽也。
  士人一旦结交了喜欢妒忌的朋友,那么贤德之人就不会亲近他;君主有了喜欢妒忌的臣子,那么贤德之人就不会到来。隐瞒公道的人叫做欺昧,埋没贤良的人叫做妒忌,奉承妒忌欺昧的人叫做狡猾诡诈。狡猾诡诈的小人,妒忌欺昧的臣子,是国家的垃圾和妖孽。

  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
  嘴里能够谈论礼义,自身能够奉行礼义,这种人是国家的珍宝。嘴里不能谈论礼义,自身能够奉行礼义,这种人是国家的器具。嘴里能够谈论礼义,自身不能奉行礼义,这种人只能是国家的工具。嘴里说得好,自身干坏事,这种人简直就是是国家的妖孽。治理国家的人敬重国家的珍宝,爱护国家的器具,使用国家的工具,铲除国家的妖孽。

  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故家五亩宅,百亩田,务其业,而勿夺其时,所以富之也。立大学,设庠序,修六礼,明七教,所以道之也。诗曰:“饮之食之,教之诲之。”王事具矣。
  不使民众富裕就无法调养民众的思想感情,不进行教育就无法整饬民众的本性。每家配置五亩宅基地,一百亩耕地,努力从事农业生产而不耽误他们的农时,这是使他们富裕起来的办法。建立国家的高等学府,设立地方学校,整饬六种礼仪,彰明七个方面的教育,这是用来引导他们的办法。《诗》云:“给人喝啊给人吃,教育人啊指导人。”像这样,称王天下的政事就完备了。

  武王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哭比干之墓,天下乡善矣。
  周武王刚进入殷都的时候,在商容所住的里巷门口设立了标记以表彰他的功德,解除了箕子的囚禁生活,在比干的墓前痛哭哀悼,于是天下人就都趋向行善了。

  天下国有俊士,世有贤人。迷者不问路,溺者不问遂,亡人好独。诗曰:“我言维服,勿用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言博问也。
  天下的每一个国家都有才智出众的人,每个时代都有贤能的人。迷失方向的人,是由于不询问道路;被水淹没的人,是因为不询问水路的结果;导致国家灭亡的,是那些喜欢独断专行的君主。《诗经》上说:“我所说的是要事,不要以为开玩笑。古人曾经有句话:要向樵夫去请教。”这是说要广泛地询问各方面的人。

  有法者以法行,无法者以类举。以其本知其末,以其左知其右,凡百事异理而相守也。庆赏刑罚,通类而后应;政教习俗,相顺而后行。
  有法律依据的就按照法律来办理,没有法律条文可遵循的就按照类推的办法来办理。根据它的根本原则推知它的细节,根据它的一个方面推知它的另一个方面。大凡各种事情,道理虽然不同却互相制约着。对于表扬奖赏与用刑处罚,通达了类推的原理,然后才能有相应的处置。政治教化与风俗习惯相适应,然后才能实行。

  八十者一子不事,九十者举家不事,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事,父母之丧,三年不事,齐衰大功,三月不事,从诸侯来,与新有昏,期不事。
  八十岁的人,可以有一个儿子不服劳役;九十岁的人,全家都可以不服劳役;残废有病、没有人照顾就不能活下去的,家里可以有一个人不服劳役。有父亲、母亲的丧事,可以三年不服劳役;齐衰和大功,可以三个月不服劳役。从其他诸侯国迁来以及新结婚的,可以一年不服劳役。

  子谓子家驹续然大夫,不如晏子;晏子功用之臣也,不如子产;子产惠人也,不如管仲;管仲之为人,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野人也,不可为天子大夫。
  孔子说:子家驹是增益君主明察的大夫,及不上晏子;晏子,是个有成效的臣子,及不上子产;子产,是个给人恩惠的人,及不上管仲;管仲的立身处事,致力于功效而不致力于道义,致力于智谋而不致力于仁爱,是个缺乏礼义修养的人,不可以做天子的大夫。

  孟子三见宣王,不言事。门人曰:“曷为三遇齐王而不言事?”孟子曰:“吾先攻其邪心。”
  孟子三次见到齐宣王而不谈国事。他的学生说:“为什么三次碰到齐王都不谈国事?”孟子说:“我先要打击他只讲求功利称霸的坏思想。”

  公行子之之燕,遇曾元于涂,曰:“燕君何如?”曾元曰:“志卑。志卑者轻物,轻物者不求助;苟不求助,何能举?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不焚也。利夫秋毫,害靡国家,然且为之,几为知计哉!”
  公行子之到燕国去,在路上碰到曾元,说:“燕国国君怎么样?”曾元说:“他的志向不远大。志向不远大的人看轻事业,看轻事业的人不找人帮助。如果不找人帮助,哪能成就事业呢?他只能是氐族人、羌族人的俘虏。他不担忧自己被捆绑,却担忧自己死后不能按照氐族、羌族的习俗被火化。得到的利益就像那秋天新长出来的兽毛一样细微,而危害却有损于国家,这样的事他尚且要去做,哪能算是懂得治理国家大计的人呢?”

  今夫亡箴者,终日求之而不得;其得之也,非目益明也,眸而见之也。心之于虑亦然。
  现在那丢了针的人,整天找它都没找到;当他找到它时,并不是眼睛更加明亮了,而是睁大了眼睛才发现它的。心里考虑问题也是这样。

  “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虽尧舜不能去民之欲利;然而能使其欲利不克其好义也。虽桀纣不能去民之好义;然而能使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上重义则义克利,上重利则利克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通货财。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豚,冢卿不修币,大夫不为场园,从士以上皆羞利而不与民争业,乐分施而耻积藏;然故民不困财,贫窭者有所窜其手。
  讲求道义和私利,是人们兼有的东西。即使是尧舜这样的贤君也不能除去民众追求私利的欲望,但是能够使他们对私利的追求敌不过他们对道义的爱好;即使是夏桀、商纣这样的暴君也不能去掉民众对道义的爱好,但是能够使他们对道义的爱好敌不过他们对私利的追求。所以,道义胜过私利的就是治理得好的社会,私利胜过道义的就是混乱的社会。君主看重道义,道义就会胜过私利;君主推崇私利,私利就会胜过道义。所以,天子不谈论财物多少,诸侯不谈论有利还是有害,大夫不谈论得到还是失去,士不去贩运买卖货物。拥有国家的君主不养殖牛和羊,献身于君主的臣子不养殖鸡和小猪,上卿不放高利贷,大夫不筑场种菜,从士以上的官吏都以追求私利为羞耻而不和民众争抢职业,喜欢施舍而以囤积私藏为耻辱。所以,民众不为钱财所困扰,贫穷的人也不会手足无措了。

  文王诛四,武王诛二,周公卒业,至成康则案无诛已。
  周文王讨伐了四个国家,周武王诛杀了两个人,周公旦完成了称王天下的大业,到周成王、周康王的时候就没有杀伐了。

  多积财而羞无有,重民任而诛不能,此邪行之所以起,刑罚之所以多也。
  赞许积聚钱财而把一无所有看作羞耻,加重人民的负担而惩处不堪负担的人,这是邪恶行为产生的根源,也是刑罚繁多的原因。

  上好义,则民闇饰矣!上好富,则民死利矣!二者治乱之衢也。民语曰:“欲富乎?忍耻矣!倾绝矣!绝故旧矣!与义分背矣!”上好富,则人民之行如此,安得不乱!
  君主爱好义,那么民众就暗自振作、端正自己的言行了;君主爱好财富,那么民众就为利而死了。这两点,是治和乱的分水岭。民间俗语说:“想富贵吗?忍着耻辱吧,道德败坏吧,与故旧一刀两断吧,与道义背道而驰吧。”君主爱好财富,那么人民的行为就是这样,怎么能不乱呢?

  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之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商汤因为大旱而向神祷告说:“是我的政策不适当吗?是我役使民众太苦了吗?为什么旱到这种极端的地步还不下雨呢?是我的宫殿房舍太华丽了吗?是妻妾嫔妃说情请托太多了吗?为什么旱到这种极端的地步还不下雨呢?是贿赂盛行吗?是毁谤的人发迹了吗?为什么旱到这种极端的地步还不下雨呢?”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故古者,列地建国,非以贵诸侯而已;列官职,差爵禄,非以尊大夫而已。
  上天生育民众并不是为了君主,上天设立君主却是为了民众。所以在古代,分封土地建立诸侯国,并不只是用来尊重诸侯而已;安排各种官职,区别爵位俸禄的等级,并不只是用来尊重大夫而已。

  主道知人,臣道知事。故舜之治天下,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工贾亦然。
  为君之道在于选拔使用人才,为臣之道在于精通和处理好政事。所以,从前舜治理天下,不用事事告诫而各种事情也就办成了。农夫对种地很精通却不能因此而去做管理农业的官吏,工人和商人也是这样。

  以贤易不肖,不待卜而后知吉。以治伐乱,不待战而后知克。
  用贤能的人去替换没有德才的人,不等占卜就知道是吉利的。用安定的国家去攻打混乱的国家,不等交战就知道能攻克。

  齐人欲伐鲁,忌卞庄子,不敢过卞。晋人欲伐卫,畏子路,不敢过蒲。
  齐国人想攻打鲁国,顾忌卞庄子,不敢经过卞城。晋国人想攻打卫国,害怕子路,不敢经过蒲邑。

  不知而问尧舜,无有而求天府。--曰:先王之道,则尧舜已;六贰之博,则天府已。
  不懂政治就去询问尧舜的治国之道,没有学问就去去求助于天子的库籍。要我说啊,古代圣王的政治原则,就是尧舜的政治原则;六经包含的丰富内容,就是知识的宝库。

  君子之学如蜕,幡然迁之。故其行效,其立效,其置颜色、出辞气效。无留善,无宿问。
  君子的学习就像蛇,蝉等脱壳一样,很快就会有所改变。所以,他走路效仿,站立效仿,坐着效仿,他摆什么脸色、讲什么话、用什么口气都效仿。不把好事留下不做,不把要问的事拖过夜。

  善学者尽其理,善行者究其难。
  善于学习的人彻底搞通事物的道理,善于做事的人彻底克服工作中的困难。

  君子立志如穷,虽天子三公问正,以是非对。
  君子一旦树立了志向就坚定不移,即使天子、三公询问政事,也根据是非的实际情况来回答。

  君子隘穷而不失,劳倦而不苟,临患难而不忘细席之言。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无日不在是。
  君子穷困而不丧失志气,劳累而不苟且偷安,面临祸患而不背弃平时坐席上说的话。岁月不寒冷就无从知道松柏的坚毅挺拔,事情不危难就无从知道君子的志向远大。作为君子,没有一天不在坚持他所认为正确的东西即道的。

  雨小,汉故潜。夫尽小者大,积微者箸,德至者色泽洽,行尽而声问远,小人不诚于内而求之于外。
  雨虽然小,汉水却照旧流入潜水。尽量收罗微小的就能变成巨大,不断积累隐微的就会变得显著。道德极高的人脸色态度就和润,品行完美的人名声就传得远。而小人却不充实自己的内在品质只是到外界去追求美好的声誉,这是徒劳的。

  言而不称师谓之畔,教而不称师谓之倍。倍畔之人,明君不内,朝士大夫遇诸涂不与言。
  说话时不称道老师叫做反叛,教学时不称道老师叫做背离。背叛老师的人,英明的君主不接纳,朝廷内的士大夫在路上碰到他不和他说话。

  不足于行者,说过;不足于信者,诚言。故春秋善胥命,而诗非屡盟,其心一也。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其心同也。
  在行动上不踏实的人,往往言过其实,夸夸其谈;在信用方面不诚实的人,往往表面上装成说话诚恳的样子。所以,《春秋》赞美诸侯互相之间的口头约定,而《诗经》非议诸侯们屡次订立盟约,他们的用心是一致的。善于研治《诗》的人不作解说,善于研治《易》的人不占卦,善于研治《礼》的人不辅助行礼,他们的用心是相同的。

  曾子曰:“孝子言为可闻,行为可见。言为可闻,所以说远也;行为可见,所以说近也;近者说则亲,远者悦则附;亲近而附远,孝子之道也。”
  曾子说:“孝子说的话是可以让人听的,做的事是可以让人看的。说的话可以让人听,是用来使远方的人悦服;做的事可以让人看,是用来使近处的人高兴。近处的人高兴了就会来亲近,远方的人悦服了就会来归附。使近处的人来亲近而远方的人来归附,这是孝子遵行的原则。”

  曾子行,晏子从于郊,曰:“婴闻之: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婴贫无财,请假于君子,赠吾子以言:乘舆之轮,太山之木也,示诸檃栝,三月五月,为帱采,敝而不反其常。君子之檃栝,不可不谨也。慎之!兰茞槁本,渐于蜜醴,一佩易之。正君渐于香酒,可谗而得也。君子之所渐,不可不慎也。”
  曾子要走了,晏子跟着送到郊外,说:“晏婴听说过这样的话:‘君子用言语赠送人,百姓用财物赠送人。’我晏婴贫穷没有财物,请让我冒充君子,拿话来赠送给您:马车的轮子,原是泰山上的木头,把它放置在整形器中,经过三五个月就做成了车框、车幅和车毂,即使是裹住车毂的皮革坏了,也不会使它恢复到原来的形状了。君子对于正身的工具,不能不谨慎地对待啊,要慎重地对待它!兰芷、稿本等香草,如果浸在蜂蜜和甜酒中,一经佩带就要更换它。正直的君主如果泡在香酒似的甜言蜜语中,也会被谗言俘虏。君子对于所渐染的环境,不能不谨慎地对待啊。”

  人之于文学也,犹玉之于琢磨也。诗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谓学问也。和之璧,井里之厥也,玉人琢之,为天子宝。子赣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学,服礼义,为天下列士。
  “人对于学习研究古代文献典籍,就像雕琢师对于雕琢玉石一样。《诗经》上说:“就像治骨磨象牙,就像雕玉磨石器。”就是说的做学问啊。卞和的玉璧,原是乡里固定门闩的楔形石块,经过加工玉器的工匠对它进行仔细雕琢之它,就成了天下的珍宝。子贡、子路,原是浅陋的人,受到了文献典籍的影响,遵从了礼义,就成了天下屈指可数的儒士名人。”

  学问不厌,好士不倦,是天府也。
  学习请教不满足,爱好文人贤达之士不厌倦,就可以获得很多知识,取得巨大的成就。

  君子疑则不言,未问则不言,道远日益矣。
  君子对于存有疑惑的就不说,还没有请教过的就不谈论。这样做的时间长了,知识就会一天天增加。

  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者,君子不与。
  但知道得很多而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学习得很广而没有个主攻方向,喜欢学得很多而没有个确定目标的人,君子是不会和他结交的。

  少不讽诵,壮不论议,虽可,未成也。
  少年时不读书,壮年时不发表议论,这样的人即使资质还可以,也不能有所成就。

  君子壹教,弟子壹学,亟成。
  君子专心一意教授,学生专心一意学习,就能迅速取得成就。

  君子进则益上之誉,而损下之忧。不能而居之,诬也;无益而厚受之,窃也。学者非必为仕,而仕者必如学。
  君子入朝做官,就能增加君主的荣誉而减少民众的忧患。没有才能而呆在官位上,就是行骗;对君主民众毫无裨益而享受优厚的俸禄,就是盗窃。学习的人不一定都是为了去做官,而做官的人一定要努力学习。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矣,愿息事君。”孔子曰:“诗云:‘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事君难,事君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事亲。”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事亲难,事亲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于妻子。”孔子曰:“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妻子难,妻子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于朋友。”孔子曰:“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朋友难,朋友焉可息哉!”“然则赐愿息耕。”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耕难,耕焉可息哉!”“然则赐无息者乎?”孔子曰:“望其圹,皋如也,颠如也,鬲如也,此则知所息矣。”子贡曰:“大哉!死乎!君子息焉,小人休焉。”
  子贡问孔子说:“我对学习感到厌倦了,希望停止学习去侍奉君主。” 孔子说:“《诗经》上说:‘早晚温和又恭敬,做事认真又谨慎。’侍奉君主不容易,侍奉君主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侍奉父母。”孔子说:“《诗经》上说:‘孝子之孝无穷尽,上天才会赐福你。’侍奉父母不容易,侍奉父母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娶妻生子。”孔子说:“《诗经》上说:‘先给妻子作榜样,然后影响到兄弟,以此治理家和邦。’养育妻儿不容易,养育妻儿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结交朋友。”孔子说:“《诗经》上说:‘朋友之间要相互辅助,相助才能仪表威严。’和朋友在一起不容易,在朋友那里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希望停止学习去种田。”孔子说:“《诗经》上说:‘白天要去割茅草,夜里搓绳要搓好,急忙登屋修屋顶,又要开始播种了。’种田不容易,种田怎么可以停止学习呢?”子贡说:“这样的话,那么我就永远没有停止学习的时候了吗?”孔子说:“远望那个坟墓,高高的样子,山顶般的样子,鼎鬲似的样子,看到这个你就知道可以停止学习的时间了。”子贡说:“死亡的意义可真伟大啊!君子停止学习了,小人也就完结了。”

  国风之好色也,传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其诚可比于金石,其声可内于宗庙。”小雅不以于污上,自引而居下,疾今之政以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声有哀焉。
  《国风》所讲的好色之事,按照古书上说法就是:“满足情欲而又不越轨。它的真诚不渝可以和金属石头的坚固不变相比,它的音乐可以纳入到宗庙中去。”《小雅》的作者不被腐朽的君主所用,自己引退而处于卑下的官位上,他们痛恨当时的政治,因而怀念过去,《小雅》的言辞富有文采,音乐具有哀怨的情调。

  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
  国家将要兴盛的时候,一定是尊敬老师而看重有技能的人才的;尊敬老师而看重有技能的人才,那么法度就能保持并得以推行。国家将要衰微的时候,一定是鄙视老师而看轻有技能的人才的;鄙视老师而看轻有技能的人才,那么人们就会有放肆之心;人有了放肆之心,那么法度就会破坏。

  古者匹夫五十而士。天子诸侯子十九而冠,冠而听治,其教至也。
  古代平民百姓到五十岁才能做官,而天子与诸侯的儿子十九岁就举行冠礼,举行冠礼后就可以参与治理政事,这是因为他们受到的教育极好的缘故啊。

  君子也者而好之,其人也;其人而不教,不祥。非君子而好之,非其人也;非其人而教之,赍盗粮,借贼兵也。
  对于君子倾心爱慕的,就是可堪造就的理想的人选;对这种理想的人选不施教,是不吉利的。对于并非君子的人也倾心爱慕的人,就不是可堪造就的理想的人选;对这种并非理想的人选去施教,就是把粮食送给小偷,把兵器借给强盗。

  不自嗛其行者,言滥过。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食则饘粥不足,衣则竖褐不完;然而非礼不进,非义不受,安取此?
  不自我意识到自己德行不足的人,说话往往言过其实、夸夸其谈。古代的贤人,宁可卑贱得做个平民,贫穷得做个百姓,吃饭连稀饭也吃不饱,穿着连粗布衣也不完整。但是如果不按照礼制来提拔他,他就不入朝做官;如果不按照道义给他东西,他就不接受;哪会采取这种言过其实、夸夸其谈的做法?

  子夏家贫,衣若县鹑。人曰:“子何不仕?”曰:“诸侯之骄我者,吾不为臣;大夫之骄我者,吾不复见。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争利如蚤甲,而丧其掌。”
  子夏贫穷,衣服破烂得就像悬挂着的鹌鹑。有人说:“您为什么不去做官?”子夏说:“诸侯傲视我的,我不做他的臣子;大夫傲视我的,我不再见他。柳下惠和看守后门的人同样穿破烂的衣服,可是并没有人怀疑他的正直和德行,这已不是一天的传闻了。争权夺利就像抓住了指甲而丢了自己的手掌。”

  君人者不可以不慎取臣,匹夫不可不慎取友。友者、所以相有也。道不同,何以相有也?均薪施火,火就燥;平地注水,水流湿。夫类之相从也,如此其着也,以友观人,焉所疑?取友善人,不可不慎,是德之基也。诗曰:“无将大车,维尘冥冥。”言无与小人处也。
  统治人民的君主不可以不慎重地选取臣子,平民百姓不可以不慎重地选择朋友。朋友,是用来互相帮助的。如果奉行的原则不同,用什么来互相帮助呢?把柴草均匀地铺平而点上火,火总是向干燥的柴草上烧去;在平整的土地上灌水,水总是向潮湿的低洼地流去。那同类事物的互相依随就像这样的显著,根据朋友来观察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选取朋友、和别人友好,不可以不慎重,这是成就德行的基础啊。《诗经》上说:“别扶牛车向前进,尘土茫茫会脏身。”这是说不要和小人相处啊。

  蓝苴路作,似知而非。懦弱易夺,似仁而非。悍戆好斗,似勇而非。
  过分傲慢而喜欢显露自己,好像很明智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明智。软弱无能而容易被人改变自己的志向,好像很仁慈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仁慈。凶狠鲁莽而喜欢争斗,好像很勇敢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勇敢。

  仁义礼善之于人也,辟之若货财粟米之于家也,多有之者富,少有之者贫,至无有者穷。故大者不能,小者不为,是弃国捐身之道也。
  仁爱、道义、礼制、善行对于人来说,打个比方,就像是钱财粮食和家庭的关系一样,较多地拥有它的就富裕,较少地拥有它的就贫穷,丝毫没有的就困窘。所以,如果一个人像诸如仁爱、道义、礼制、善行等这些大事做不到,小事又不肯去做,这是抛弃国家、丢弃自己身家性命的做法啊。

  凡物有乘而来,乘其出者,是其反也。
  所有的事物都是有一定的原因才出现和来临的。它所出现和来临的地方,也就是它所回归的地方。

  流言灭之,货色远之。祸之所由生也,生自纤纤也。是故君子蚤绝之。
  对于流言蜚语,要消灭它;面对钱财女色,要远离它。祸患所赖以产生的根源,都发生于那些细微的地方。所以君子及早地消灭祸患的苗头。

  言之信者,在乎区盖之间。疑则不言,未问则不言。
  说话真实的人,存在于阙疑之中。疑惑的不说,没有请教过的不说。

  知者明于事,达于数,不可以不诚事也。故曰:“君子难说,说之不以道,不说也。”
  明智的人对事情十分清楚,对事理十分精通,我们不可以不忠诚地去侍奉明智的人啊。所以说:“对于君子,是难以使他高兴的,不通过正当的途径去使他高兴,他是不会高兴的。”

  语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知者。”此家言邪说之所以恶儒者也。是非疑,则度之以远事,验之以近物,参之以平心,流言止焉,恶言死焉。
  俗话说:“滚动的圆球滚到凹坑就停止了,流言蜚语碰到明智的人就止息了。”这就是那些私家之言与邪恶的学说憎恶儒者的原因。是对是错疑惑不决,就用久远的事情来衡量它,用新近的事情来检验它,用公正的观点来考察它,流言蜚语便会因此而止息,邪恶的言论便会因此而消亡。

  曾子食鱼,有余,曰:“泔之。”门人曰:“泔之伤人,不若奥之。”曾子泣涕曰:“有异心乎哉!”伤其闻之晚也。
  曾子吃鱼有吃剩的,说:“把它和别的菜搀和在一起。”他的学生说:“搀和起来会伤害人的身体,不如再把它熬一下。”曾子流着眼泪说:“我难道别有用心吗?”为自己听到这种话太晚而感到悲伤。

  无用吾之所短,遇人之所长。故塞而避所短,移而从所仕。疏知而不法,辨察而操僻,勇果而无礼,君子之所憎恶也。
  不要用自己的短处去对付别人的长处。所以。要掩盖并回避自己的短处,迁就并依从自己的特长。通达聪明而不守法度,明察善辩而坚持的观点邪恶怪僻,勇敢果断而不按照礼法的要求去办事,这是君子所憎恶的。

  多言而类,圣人也;少言而法,君子也;多言无法,而流湎然,虽辩,小人也。
  话说得多而合乎礼义法度,便是圣人;话说得少而合乎礼义法度,就是君子;说多说少都不合礼义法度却还是放纵沉醉在其中,即使能言善辩,也是个小人。

  国法禁拾遗,恶民之串以无分得也,有夫分义,则容天下而治;无分义,则一妻一妾而乱。
  国家的法令禁止拾取别人遗失的财物,这是憎恶民众习惯于不按规矩去取得财物。有了那名分道义,那就能包揽天下而把它治理好;没有名分道义,那么就是只有一妻一妾,也会搞得乱七八糟。

  天下之人,唯各特意哉,然而有所共予也。言味者予易牙,言音者予师旷,言治者予三王。三王既以定法度,制礼乐而传之,有不用而改自作,何以异于变易牙之和,更师旷之律?无三王之法,天下不待亡,国不待死。
  天下的人,虽然各有独特的看法,却也有共同赞许的东西。谈论美味的都赞许易牙,谈论音乐的都赞许师旷,谈论政治的都赞许三王。三王既已确定了法度、制作了礼乐制度而把它们传了下来,如果不遵用而加以改变并自己重新搞一套,那和变更易牙的调味、变更师旷的音律有什么不同呢?如果这样,天下不等片刻就会沦亡,国家不等片刻就会覆灭。

  饮而不食者,蝉也;不饮不食者,浮蝣也。
  只喝水而不吃东西的,是蝉;不喝水又不吃东西的,是蜉蝣。

  虞舜、孝己孝而亲不爱,比干、子胥忠而君不用,仲尼、颜渊知而穷于世。劫迫于暴国而无所辟之,则崇其善,扬其美,言其所长,而不称其所短也。
  虞舜、孝己,孝顺父母而父母不爱他们,比干、子胥,忠于君主而君主不任用他们,孔子、颜渊,明智通达而在社会上穷困窘迫。被迫生活在暴君统治的国家中而又没有办法避开这种处境,那就崇尚这个国家的美好德行,宣扬这个国家的美好名声,称道这个国家的长处,而不宣扬这个国家的短处。

  惟惟而亡者,诽也;博而穷者,訾也;清之而俞浊者,口也。
  唯唯诺诺却没有好结果的,是由于他经常诽谤别人;知识渊博而处境困厄的,是由于他经常诋毁别人;越想澄清自己的名声,而名声愈来愈混浊的,是由于他经常搬弄口舌。

  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
  君子能够做到使自己品德高尚,但不能保证别人一定尊重自己;能够做到使自己成为可用之才,但不能保证别人一定任用自己。

  诰誓不及五帝,盟诅不及三王,交质子不及五伯。
  向下发布告诫的命令与誓言,追溯不到五帝;两国之间结盟誓约,追溯不到三王;君主互相交换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追溯不到五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