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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仲尼

  胡子曰:仲尼之教,犹天地造化万物,生生日新,无气之不应,无息之或已也。我于季路而见焉。或曰何谓也?曰:子路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质美矣。孔子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进之以仁也。季路终身诵之,力行乎仁矣。孔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至哉斯言!非天下之至诚,其孰能与于此?颜回欲罢不能,未至文王纯一不已之地。孔子所以惜之,曰:未见其止也。止则与天为一,无以加矣。

  气主乎性,性主乎心。心纯,则性定而气正。气正,则动而不差。动而有差者,心未纯也。告子不知心而以义为外,无主于中而主于言。言有不胜则惑矣,而心有不动乎?北宫黝、孟施舍以气为本,以果为行。一身之气,有时而衰,而心有不动乎?曾子、孟子之勇原于心,在身为道,虚物为义,气与道义同流,融合于视听言动之间,可谓尽性者矣。夫性无不体者,心也。孰能参天地而不物,关百圣而不惑,乱九流而不缪,乘富贵而能约,遭贫贱而能亨,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周旋繁缛而不乱乎!

  人皆有良心,故被之以桀、纣之名,虽匹夫不受也。夫桀、纣,万乘之君,而匹夫羞为之,何也?以身不亲其奉,而知其行丑也。王公大人一亲其奉,丧其良心,处利势之际,临死生之节,宜冒苟免,行若大鼠者,皆是也。富贵而奉身者备,斩良心之利剑也。是故禹菲饮食、卑宫室,孔子重赞之,曰:吾无闲然矣!富贵,一时之利;良心,万世之彝。乘利势,行彝章,如雷之震,如风之动,圣人性之,君子乐之。不然,乃以一时之利失万世之彝,自列于禽兽,宁贫贱而为匹夫,不愿王公之富贵也。

  以理义服天下易,以威力服天下难,理义本诸身,威力假诸人者也。本诸身者有性,假诸人者有命。性可必而命不可必,性存则命立,而权度纵释在我矣。是故善为国者,尊吾性而已。

  君子有宰天下之心,裁之自亲始,君子有善万世之心,行之自身始。不然,则荡而无止,不入于释氏之绝灭,则入于老庄之荒唐。

  有德而富贵者,乘富贵之势以利物,无德而富贵者,乘富贵之势以残身。富贵,人之所大欲,贫贱,人之所大恶。然因贫贱而修益者多,因富贵而不失于昏淫者寡,则富贵也,有时而不若贫贱矣。

  赤子不私其身,无智巧,无偏系。能守是心而勿失,然后谓之大丈夫。

  惟仁者为能所执无非礼,所行无非义。

  今之儒者移学文艺、干仕进之心,以收其放心而美其身,则又何古人之不可及哉!父兄以学文艺令其子弟,朋友以仕进相招,往而不返,则心始荒而不治万物之成,咸不逮古先矣。

  学欲博,不欲杂;守欲约,不欲陋。杂似博,陋似约,学者不可不察也。

  修为者必有弃,然后能有所取;必有变,然后能有所成。虽天子之贵,不仁不义,不能以尊其身,虽天下之大,不仁不义,不能以庇其身,况其下者乎?

  鱼生于水,死于水,草木生于土,死于土,人生于道,死于道,天经也。饮食、车马、衣裘、宫室之用,道所以有济生者,犹龟有苹藻泥沙,草木有风雷雨露也。如使鱼而离水,虽有苹藻泥沙,则不能生矣;如使草木而离土,虽有风雷雨露,亦不能以生。今人也而离道,饮食虽丰,裘服虽鲜,车马虽泽,宫室虽丽,其得而享诸?季世淫乱并兴,争夺相杀,殄灭人伦。至于善良被祸,奸恶相残,天下嚣然,皆失其所,则一人弃道崇物之所致也。有国家者戒之,戒之!

  养太子不可以不慎也,望太子不可以不仁也。